●曲令敏
第一份年礼送到的时候,我就知道大年近了。好朋友知道我不爱做饭,除了水灵多汁儿的“科果”系列,还有“八大碗”。
有人知道我爱喝咖啡,送来几大桶速溶咖啡还有牛奶。
有闺蜜干脆从郏县订好套餐牛肉、鸡、鸭和成箱的豆腐菜,打包快递到家。
还有粉条、藕、豆筋、豆干,还有来自深山的木耳和干野菜……
林林总总,这就是现代人过大年的样子了。
早些年,乡间是过了大年初一才走亲戚的,一走走到初七八。平时,大人哄孩子的时候常念叨:“小妞妞儿,一滴溜儿,两包果子一块肉。”说的就是流传千百年的闺女回娘家、外甥走舅家的年礼。
上世纪70年代初,有一年父亲生了场大病,过年的时候家里没钱买肉。正发愁,近门大叔家几十斤重的小猪病死了,送给我家两斤半带肋骨的小猪娃肉,算是救了大急。大年初二,配上一把粉条,我带着猪肉走舅家,下午回来的时候,外爷留下了病猪肉,却带回了三四斤新鲜猪肉和一大捆粉条还有葱、蒜,母亲看见眼泪直流……
上世纪80年代初,孩子两岁的那个春节,我一个人在城里过。单身母亲,过节放假,想孩子那是撕心扯肺地想。月薪50多元,不算少,只是家在农村,七事八事的,还有上大学借亲戚的钱得还,只好把孩子送回老家。
那个初一,天气晴好,蛋黄一样的太阳冉冉升上树梢,我在河堤上闲逛。一个人的年也要喜气,买了几个彩色气球,伤感却也心怀希望。选两个红色的系在第二个纽扣上,因为那里离心口最近,假装是交到了心头那孩子的手上。平日里为省钱连几分钱一斤的菠菜都不舍得买,星期天挖一晌野菜吃好几天也觉平常。没想到那个大年初一,所有的离愁别绪决了堤,迎着霞光里的暖阳,我就像看到了亲人一般,泪水流啊流……
如今,大儿子大学毕业留在了北京,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也算平安幸福。再回想那年那月那段日子,只留下又酸又甜的画面。
人生起伏,没有谁能避开所有的坎坷和磨难。眼下疫情肆虐,海底火山爆发,多少家庭因失去亲人而破碎。国际上更是风诡云涌,种种不安定因素此起彼伏,人类正在渡劫。
就说眼下我这个小家,因为商店关闭,也遇到了有人失业的困境。可比之家无隔夜粮,口袋比脸还干净的极贫岁月,想想也不算什么。
前天去看父亲母亲,我那智慧的娘对我说:“妮儿啊,别发愁。你没听说一个猪娃头上还顶四两糠呢!人也像鸡子,带着两只爪子,有本事挠个大虫吃吃,没本事挠个小虫吃吃,天无绝人之路,总会好起来的。”其实我也没那么焦虑,毕竟他们还年轻,且都是大学生,眼前不是没岗位,只是在挑岗位。再不济,学个手艺当个体户也不是不可以的。
泡一杯暖暖的咖啡,坐在阳台上听音乐。数一数让人宽心的好事,还是蛮多的。 年事已高的父亲母亲身体健康,90岁的母亲还会给95岁的父亲端水递药,开制氧机。当了一辈子农民的老人家,儿孙贤孝,衣食无忧,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吃不到的。 弟弟妹妹几家,有车有房,各自有各自的奔头和幸福安好。
细数身边的朋友,没想到差不多都是“中产”啊,说不定人家正美美地在家里数过去一年的进账呢。
我这个小家虽不如他们,退休金不算低,没病没灾的,一家人吃饱穿暖没问题。 最大的好事儿,是小儿子的婚房终于大头落地,明年就可以举办婚礼了。
虽然因为疫情大儿子不能回家过年,但他送妈妈的年货已经在路上。在路上的还有新年的希望,还有意想不到的好事吧,我且耐心等待着。
我知道,我这小小的得意有点儿惹人烦!听着不远不近的叫卖声,想见西边李庄路口那些守着各种牌子等人来雇的打工人,年关了他们还想着多少再挣俩……
我不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且做一次蜗牛,享受这一刻的日子静好吧。清风透窗,刮动绿萝和盛开的扶桑,刮过榕树和蔷薇,淡淡的草木香让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