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茹喜斌
夕阳,柔柔地泻在锦屏山上,泻在山脚水街的房舍和树木间。水街,就别有了一番意趣。
打水街东头走来个卖糖人儿的老汉儿,手中拨浪鼓梆梆的声音,招来叽叽喳喳的娃娃,挤在小车前要孙悟空、猪八戒,或是老鼠嫁女、嫦娥奔月……糖人儿金黄透亮、栩栩如生。一个糖人儿,一个故事,水街里,也有我童年的故事。
水街之为水街,因了街南的一渠清波。它源自洛河,从古而来,绕城而行,蕴涵着故乡的朝云暮雨、古今记忆和民间传说。居民房舍都建在街北,几番修旧如旧,放眼青砖黛瓦、红漆雕窗、小桥流水,满是古时风神。“万叠苍苍凌紫霞,锦屏曾似翠屏嘉。也知武后题名意,只在春风数点花。”水街栏间的青石牌碑上,刻有李贺、杜牧、白居易、元稹历代诗人吟诵故乡的诗作,是为水街的灵魂。
水街,是故乡文化的一脉。
夜色。新月。我已在水街的通贤门坐了很久。门之南是香山寺,耸于锦屏山之葱翠,北宋程颢、程颐的弟子张思叔曾在此读书讲学。我静静读它古时的风韵,也在欣赏今日花千树、七月斋、腊月天、烟脂味这古雅的店铺。街上行人,匆匆或是散漫,渐渐多了起来,也有外地口音游人驻足。微馨的晚风,晃动着满街的红灯笼和画一样的树梢,偶有鸟鸣,在历史深处悠扬。想这水街人家临水而居,日有山顶千年彩云可赏,夜有水声如古人诵诗,这是怎样幸福的日月啊!
我浸在温润的时光里。
忽然,有二胡的琴声从水街深处游来,犹如清溪心野,闪着亮亮的波光……循声走去,琴声,在一四合院门前戛然而止。门左,墙以国乐班,字为柳体,柔美圆润。入内,灯光灼灼,有丁香、海棠站其西,有葡萄架右其墙,门轴一声吱咛,正房里走出一七旬老人。我有些尴尬,说:“我来听琴。”老人一笑,随即盯我片刻:“你是喜?”喜是我小名儿。我很惊诧。老人说:“我是董老师啊,你,忘了?”兴奋、激动。惊喜来得突然。随老师入屋。房里挂着二胡、唢呐、琵琶,一青春女子,正给古琴调音。那琴上刻有唐代常建的诗句:“江上调玉琴,一弦清一心。”还镂有一株兰花,灿然开放。
没想会遇到老师。老师笑笑,“就这点特长了,退休时就办了这个班,也算文化传承吧。”一番叙旧,老师对女子说:“给我这学生弹一曲吧。”女子嫣然一笑,琴声瞬间响起,是一曲《春天来了》。闭目欣赏,那冰雪化了,草儿绿了,有成群的鸟儿飞到了鲜花上,飞到了青翠的草地上……这女子一抹一挑之际,有鸟啼花开,一注一绰之间,是春光飞舞,给人无穷的回味……
辞别老师时,已是满街熙攘的人群,满眼彤红的灯笼。水街,有烟火气的夜生活,有锦屏山十二彩屏的相伴,有儒、释、道、贤之息的浸润。水街,我只能在它岁月的皱纹里慢慢寻出些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