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6版: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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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真遗民与高楼村
红军过鲁留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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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篇4 2021年9月1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女真遗民与高楼村

高楼东风桥(资料图片)
红石居 李利国 摄
 

□ 高春林

我长时间练习的手艺,或部分来自东风桥的红石。我目睹它的打磨、雕刻,以及一块块砌入桥体,构造出“飞虹”之美。我说的手艺当然是诗歌,我在一首诗中写道:沿着这通向世界的一根长树藤出走,给予我没有终点的旅行。……当时间过去了很久之后剩下的就是一种归来感,现在我站在桥上似是在看一个久远的图景——大概是1975年前后,一群农人也就是我的前辈们,从红石山上撬下红石,用手中的铁凿一下一下让它们细致成型,以至于文字突现,云纹飘曳,红润色泽中透出石器之魅。而后他们摸索着开始建筑——让时间永久地弓起而成就通途。那个时候,我看这一神奇的过程,是一个少年懵懂的凝视;现在,我突然忆起建桥的场景,像是在读一个刻骨的铭文。我从未思虑过桥的意义,这种用来跨越障碍的宏大构造物在意念中仿佛就是一种天然存在,当后来在书上读到已历时1400多年的赵州桥、雄踞于永定河湍流之上的卢沟桥,我想到的依然是我们高楼村的东风桥——红石,在那个几乎叫作贫穷的年代,它隐隐地注入了族人坚定的意志,也隐隐地在我少不更事的时间注入于内心一种坚韧以及对远方的向往。

这的确是一座可称为建筑的石桥。建筑即是凝固的艺术。尽管唤作“东风”这样的名字除了显在的激情岁月印痕,似乎没有任何艺术意味,但是那种雕刻、纹路、图文,可谓东风吹送、生命再生……拖拉机、轮船、汽车以及工农兵的人物造型,仿佛从红石中奔突而出,一种高浮雕的图案是石头的艺术,也是时间的印记。我尤其喜欢“紫气东来满地春”这一浮雕文字在桥上的神韵,这对应于位居村东头的大桥,既契合了地理,又带来了一种朴素的古典祈愿。当夜幕降临,伫立桥头水岸,流水泛着缥缈的暗影,村内灯火渐起而映照出石桥明暗的轮廓……缓缓地,在记忆深处也浮现出那个建桥时的场面、人物——譬如,那桥体设计的图案绘画者高国昌、李成训;譬如,村人中的老石匠高根昌、高恩宽、曹建召、郝秀立……还有众多的劳动者,都是我的亲人。时间在弓起着,鲜明而活脱。

红石山下的高楼村多以红石筑居——红石墙筑起的房屋、台阶甚至路面,有着自然而古朴的味道。尤其高三畏的“大夫第”,长长的石板铺成的台阶,厚厚的铺门石丈余长,高抬的门槛,石狮把门,上马石立于门侧。门上方是刻有“大夫第”的青石匾(长五尺,高三尺),并标有“嘉庆十二年十二月”,醒目的文字透出一种庄严与高贵。这便是高三畏宅院的门楼。而临街的五间瓦屋外墙全是一色的红石垒砌,从墙根连到屋檐,似乎在说这里坚实如山。

“大夫第”是族人永恒的仰望。我小时候从村东头的小学放学回家,走过大致500米的老街有个戏台,再继续,从略微向左弯曲的街道过来就看见这一大宅院,每逢大门开着,我都会走进去观看、玩耍。跨过门楼向左即见一个向南敞开的院门——一座精美的四合院,东西厢房,堂楼是两层楼房,木质的楼板踩上去发出咚咚的响声,不由让人心跳加快,那种心跳是鲜明的,我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四合院里有一棵无花果树,长得粗壮葱郁,偶尔还会吃到一枚新鲜的无花果,不自觉又对这里多了一个小小的向往。穿过堂楼则是又一进院,似乎很大,还有些荒芜——据说这院子里也有一个堂楼,很早以前毁于一场大火。曾经的集体年月,我的外公曾被叫到这后院打铁。我外公是铁匠,叫王铁秀,我看着他的铁锤起起伏伏在火红的铁器上锻造出锄头和刀具,有时会怔怔地看上很长时间。现在说起这些,真心地想到那句俗言:时间是一把杀猪刀。时间的确是一个谜,它在煞费苦心地制造历史印记,又在不经意间抹杀一切。

不得不交代的是:“大夫第”被一条穿村而过的水泥路冲毁。当第一眼看到这情景,我就对“前石路”心生恨意。而后每思之无不痛惜。

高三畏是高楼村高氏12世人,清乾隆四十五年中进士,官拜“朝议大夫”“中宪大夫”。任山东省运河兵备道……授浙江金华府知府,调绍兴府、杭州府知府。嘉庆八年以病告假,嘉庆九年返乡……这是一位有着大威望的人,时人称他“髙道台”,据说著有《济阳小草》《水表白堂文集》《夹堂诗集》等著作。并于浙江绍兴一带修建“蕺山书院”及三江闸、西江溏等。其政绩“内则著于国史,外则载于郡志。”我在《道光宝丰县志》中读到他的《创修茶亭碑记》,写到“知善由性成”,写到善行、美德与“淳良”。我明白这是一个有着大境界之人的祈愿追求,他续写高氏家谱时言道:“奕世克孝,曰家斯式,宜尔子孙,庶以匡国”,将“忠、孝、节、义”列入高氏族规,并在高楼村形成了族风为外人称道。1796年,族人在高楼大街建造过街石坊,坊高数米,宽约十米,刻写高三畏生平经历,石坊雕柱,飞凰走兽,宝塔盖顶。有文献载:“整个石坊全部用红石建造雕刻,十分精致,后被人拉倒,高楼人甚为痛惜。坊上石料及文物历经流失及毁坏,至今荡然无存。”

在我的印象里,有一块10米长的红石,弃置在戏台南的街边上,预示着一切都成为过往……唯有路南的石井犹在,那辘轳偶尔发出吱咛的响声,似乎在呼唤着某个已被封印的记忆。现在,一个新村在崛起,我循着历史的印痕,在老房子前、在旧寨墙上徘徊,貌似显得不合时宜,但我清楚一个村或者说一个族人的记忆就在于历史留下的“古文明”,那是“村史”,是“乡愁”,是一个地方不被丢弃的根性念想。我在行走中,有人突然对我说:你看,那就是那棵千年老槐树,死后复生,又长出了树冠……

在《高氏家谱》中有两幅画像,一个是完颜德仁,也叫高德仁,一个是高三畏。分别象征着高姓族人的源头和荣耀。早年,我的父亲带我到过南召县,在皇后乡纸坊沟见到过被当地高姓人视如拱璧的明代碑碣,碑文云:“我始祖讳简,世居辽阳义州卫,元时曾封万户侯。迄我太祖受命,有我完颜氏祖母白头奶奶、黑头奶奶,生我曾祖曰德仁、曰德原、曰德昌,而葬祖母于是,地名纸坊沟。山水朝拱,族姓蔚立……”碑文150字,系《明代河南南召高氏(完颜)始祖母墓碑》。我父亲说,这就是我们高姓人的祖先,高楼村与纸坊沟同源。那时,我知道了我们是女真人。女真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名字,却是一个失落的民族,流寓各地。

史载女真人“善骑射,喜耕种,好渔猎”。这让我想到一首题壁诗:“万里车书一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这是12世纪时与南宋政权并立的大金国皇帝完颜亮所写,其雄心可见一斑。完颜部是女真中最为强大的一个部族,游猎骑射于白山黑水之间,据说白头奶奶、黑头奶奶喻指长白山与黑龙江。1115年完颜阿骨打称帝,国号大金,以会宁为国都,之后灭辽国,攻汴京,1126年定都汴梁,与南宋对峙。在那个时代,历史就是金戈铁马的纵横,荣与衰也只是时间的一个错落。1234年,金被兴起的另一个民族蒙古所灭,“迁入中原的女真人顿时成了空无依傍的釜底游魂……星散四方,各寻生路”。其中一部分人归顺元朝。上边碑文中的“万户”即为元朝的规制,立过军功者方能封为万户……我的好奇心告诉我,完颜简一定是一位非凡的人,是一位纵马驰骋的人。

明末崇祯九年的《郏县高氏家谱》序说:“吾始祖讳德仁,原籍襄阳枣阳之崔桥人。”清康熙三十年的家谱序中说:“我高氏先世为湖广枣阳人。万招公(完颜简)生三子,长曰德仁,卜居郏县;次子德备,徙居南召,三子德昌,随父避居辽东。”完颜简后裔有《南召县高氏(完颜)家族渊源》文,“约14世纪中叶,明兴元衰,我完颜氏被明朝所追杀,二始祖母携带三子,从襄阳府枣阳北徙避难关内,分别转移到河南郏县门垌沟村,南召县皇后峪纸坊沟,并改姓高氏,混入汉族中生活。”门垌沟也就是现在的高门垌村。完颜德仁,“元封忠勇侯”,他在枣阳做官时已经到了元朝末年,公元1365年,也就是元至正二十五年四月,朱元璋大将常遇春攻克襄阳,五月占领枣阳。完颜简、完颜德仁携妇将雏迁徙河南郏县,避难于山涧洞中——门垌沟村,隐姓易名,指高山为姓。完颜简更名高万招,完颜德仁更名高德仁,开始了他们的隐居生活。明洪武年间迁到高楼——当时叫马楼,后改村名高楼。

我在翻阅家谱时看到“吾始祖德仁……”,又在《高氏文武功名官爵碑记》中看到“第一世德仁,元封忠勇侯。”为什么完颜简未列为始祖?得到的回答是,他未在郏县定居,而是桑榆晚景回归了故里。所谓倦鸟归林、叶落归根,时间里的事物都应有一个归宿。而时间是一条绵延的河流,高楼村似乎是从历史深处走来,带来一抹挥之不去的沧桑感怀。现在,“辽阳望族”也好,“红石居人”也罢,我所祈愿:花朵生长,一切都归于从容,在时间的长河中一方淳朴的人抒写着自己的时间,山水朝拱,蔚立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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