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喜斌

一个儿时的玩具，一本陈年的旧书，一封泛黄的书信，打开记忆之门，收藏的都是暖暖的旧时光。

旧时光也曾鲜亮，像绿叶，像花蕾，含着露珠般晶莹的时光。或是一只栖息花间的小鸟，色彩斑斓，歌声婉转，招来小巷里仰脸儿看鸟的小姑娘，她曾让我驻足、让我迷恋，成为幻想的一瞬。旧时光，如春燕剪柳，如秋雨丝丝，如月光照水，如娇花暗香，回想起来，甜蜜多多，美丽多多，幸福多多，也会泪水多多。

人生，是新旧交替中的行走。昨天是今天的旧时光，今天是明天的旧时光。蓦然回首，那些故人、旧物、往事，渐渐远去，却如画屏挂在心里，一张张翻过，能听到心底的絮语、岁月的回声。儿时看过的露天电影，过年的一件新衣，河边吹着柳笛奔跑的身影，恋爱时花前月下的缠绵……生动无比地串起生命的经历。闭目想想，旧时光里阳光真好，春雨秋风夏雨冬雪都真好。

旧时光难以忘记，即使忘了，也会在某个机缘想起。整理旧物时，看到二女儿的文具盒，上面一群穿着花裙子的小姑娘，在欢天喜地放风筝。那一刻，我想起那是大女儿给她买的，她十分珍爱，用旧了，还一直保存着。突然间我眼睛湿了。还忆及那个雨天，我跋涉几百里回老家看她。那时她一人住在外婆家，我就带着这个文具盒去学校接她，看到我时她就飞了起来，一下扑到了我怀里。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唱着：“有爸的孩子像块宝，没爸的孩子像根草。”抚摸着文具盒，缠绕心间的，是密密实实的爱意，难以言喻的美好。

我有几大本同学的照片，尽管有的已经褪色，但记忆里的人和事，却像春芽，还在葱葱生长。一张浙江读书时的同学合影，背景是三月的桃花，照片上外地的同学30多年不曾重逢，本省的也未能多见。但过往的日子里，太阳照我也照他，阳光连着彼此，总有着难以割舍的思念，如同年年绽放的桃花，红红艳艳。人生一直朝着阳光行走，但旧时光又如影随行，翩跹如蝶，喜也醉人，悲也醉人。如果没这旧时光里的人和事，怎能走过朝云暮雨，还怎能有助我前行的梦想？

已过花甲，不再张扬。夕阳里，坐在书房或是阳台，泡一杯绿茶，翻一卷旧书，几分淡然，几分慵懒，过着平常日月。或是小区花园里散步，望着树枝间弹向蓝天的鸟儿，恍然觉得那鸟儿就是我飞翔的思绪，把我拽回过去：我曾醉心过的故乡冬雪的冷凝和狂放、江南雨丝荷花的缠绵和缱绻，那里有生旦净末的表演、文字里挑灯看剑的情怀，还有儿时割草时割破手指的疼痛、上学时的深夜苦读，有了女儿时那恍若做梦的感觉，成了父亲的兴奋和激动。这些往事和情景，总会在某个时间里悄然浮现，让我来不及躲闪。有时，我会因此突然站住，向身后张望，真想握住一点一点远去的时光。

旧时光是窈窕少女，桃腮唇红，顾盼生姿。旧时光是翩翩少年，目光闪烁，声韵铿锵。旧时光真的好、真的好……

和春雨夏花一起行走，和秋风冬雪一同行走，渐渐懂得，只有呼吸和旧时光属于自己。我只需要一只茶杯、一张书桌、一支钢笔和简单的一日三餐，和清风相伴，与朝夕相拥，品齿间甘甜，嚼岁月微涩。我曾经在夜里关掉灯光，点一支蜡烛，用双手在蜡烛前做成小狗小兔的模样，把他们映在墙上，幻灯一样。这是我旧时光里曾经的快乐，想起时暖暖的，也涩涩的。

一家报纸发表我文章，介绍我是62岁老人。医院体检，医生说：“先给老人家做吧。”那一刻，我觉得无论是得到的、失去的，都不重要了。那些有过的不安、惶恐、痛苦、悲哀，甚至是欢乐，都被“老人”二字融化了。突然觉得无欲真好，归于纯粹能包容一切。我想这都是旧时光的赠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