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忠彦

登大峪镇辉泉寨，文友贾兄驾车。山高坡长路陡，车抵山脚处他就挂上爬坡挡，加足油门试图一口气冲坡成功。轿车如吼叫着爬坡的牤牛四蹄攀登冲坡，不成想冲至陡坡半腰时，轿车马力不足突然灭火。望着顶头的陡坡，贾兄想起童年时爷爷当牛把子赶牛拉车爬陡坡的情景，于是说给我听，听得我怦然心动、暖心暖肺。

贾兄的爷爷贾中正是当地方圆十里八村响呱呱的牛把子，使牛驾车的本领无人超越，他使牛驾车冲坡儿，在大山深处创造出了一个个惊心动魄的“神话”！

上世纪60年代孟春时节的一天，爷爷赶着铁轱辘牛车向西沟五亩园送粪，从山根处的村庄往南冲坡开始，车轴吱吱扭扭、铁轱辘轧着石板道哐当哐当、牛铃叮当叮当，一曲冲锋的复调旋律高亢激昂。不成想冲坡一半时碰上一道石坎，车轮受阻车身下滑，危急时刻爷爷一鞭子抽去，鞭子蛇信儿一样“咬”在两头牛的脊梁上，“斑点”和“花脸”的脊背上立马凸起了蛇一样的鞭痕。牤牛陡然受到剧痛的刺激，突爆活力猛地向前一扑，“哐当”一声车轮越过石坎，牛车重新平稳上行。爷爷威严的吆喝声中夹杂着清脆的鞭声，钉着铁掌的牤牛铁蹄扒着石板道，啪啪脆响，火星四溅，一鼓作气冲坡！突然，“斑点”前蹄扒空滑倒，前身双膝跪地，车重压身仍跪着拼命前行。“花脸”心有灵犀，也扑通一声跪地。老搭档双双前身双膝跪地，用膝盖负重跪行，默契担当，拼力爬坡。爷爷老泪婆娑中挥鞭吆喝，然后手扳车轱辘助牛爬坡。终于，牛车颤颤巍巍地爬上了南山坡，山道上留下了四道殷红的血痕和在风中哆嗦呻吟的牛……爷爷爱怜地抚摸牤牛脊背上血淋淋的鞭痕，从口袋里掏出半个儿玉米面窝头，一分为二送进两头牤牛嘴里，牤牛香甜地嚼着感恩地望着主人。爷爷跪在地上，把旱烟袋里的烟油涂抹在牛的膝盖上。膝盖上的牛毛磨掉，血迹斑斑。此后的半个多月里，爷爷天天为牤牛前膝盖抹药，并手摇扇子为牛驱赶蚊蝇，直到伤愈。

爷爷赶牛车常带锥子和鱼镰刀。一次，爷爷赶牛车到登封拉煤，冲坡前他把牛套杆抬起让牛歇肩，并用手揉搓牛的脖颈，抚慰牤牛，然后吆喝牤牛冲坡。谁知爬坡一大半时，牤牛力竭，煤车下溜，爷爷吆喝不灵，鞭打无用，煤车徐徐下滑，急迫之中爷爷掏出锥子，狠心扎进牤牛的屁股上。已经筋疲力尽的牤牛，在剧痛中陡然咆哮前行，冲坡终于成功！

其实，爷爷还有更“狠”更“绝”的招儿，使牛赶车冲上令人望而生畏的“魔鬼坡”。这段陡坡因牛把子和牤牛、牛车同葬沟壑多次而得名。那年为帮生产队拉返销粮度春荒，爷爷自告奋勇赶车冲“魔鬼坡”。拉粮食的重车冲坡一多半时，一犋牤牛已是大汗淋淋，急剧哮喘，口吐白沫，不堪重负，粮车开始下滑。爷爷掏出锥子分别刺进两头牛屁股上，牤牛哞哞怪叫，忍痛负重躬行扭转了倒行之势。锥子在牛屁股上舞蹈，牛车蜗牛一样向上爬行。气可鼓而不可泄，爷爷用鞭杆敲打锥子，当当的响声和着爷爷声嘶力竭的吆喝声，一犋牤牛在疼痛中爆发出二次冲力，死命冲刺。在铁轱辘轧着山道的哐当声、牛蹄趴着石子山道的啪啪声、牛铃摇摆的叮当声、牤牛急遽的呼哧喘息声共同奏出的冲刺曲中，救命的粮车终于摇摇晃晃爬上了山巅！

当然，爷爷也有失手的时候，有一年使牛赶牛冲坡失利，牛车急遽下滑，千钧一发之际，爷爷掏出鱼镰刀割断牛肚子下的襻带，牤牛脱险，牛车坠向沟底摔得七零八落……

“打一千挨一万，正月十六吃顿饭”爷爷使牛心“狠”，却爱牛如子。为了犒劳风雨里拉车的牤牛，每年的正月十六这一天，爷爷都要挖空心思让牛吃上一顿饱饭。有一年的正月十六，因没能为牛儿弄来牛料改善生活，爷爷饿着肚子把他的一碗饺子打碎，配上饺子汤倒进牛槽里，拌着麦秸让牤牛美美地吃上一顿饱饭……

贾兄怀旧的诉说让我想了很多，人生中也有冲坡的时候，关键处稍稍怠慢，生命之车就会下滑，事业功亏一篑，悔之晚矣！然后又想起当今的中国家庭教育，作为家长对待孩子，若能像牛把子贾爷一样，心“狠”存大爱，少一分溺爱，多一分鞭策，助推孩子在人生的爬坡处挑战极限，爆发出无尽的冲刺活力，并一举冲坡成功，大器早成，岂不善哉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