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6版:落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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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舞长空
芦苇的记忆
擂鼓台下是我家
暖暖的毛线鞋
我穿过的好衣服
丁真赢在“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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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一篇  下一篇4 2020年12月15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芦苇的记忆

 

◆马素钦

我家珍藏着一张很大的芦苇席,苇篾微微发黄、大小均匀,席花紧密、排列有序。每每夏天,我就拿它铺在床上。燥热的夏夜,躺在上面,浑身清爽。这席是我父亲编织的,我们姊妹八个,一人一张。这张苇席,融入了我许多关于芦苇的记忆。

儿时的故乡有绵延两千多亩的芦苇荡,这里是孩子们的乐园。春天在芦苇荡里采摘野菜;夏天在芦苇荡里捡“水牛”,敲“气肚蛤蟆”,捉“苇喳喳”;秋天剪芦花;冬天吃苇芽。

那个年月,芦苇是一个家庭里的主要经济来源,它带给孩子们无尽快乐的同时,带给大人的却是无穷无尽的辛劳。

春夏“薅苇子”。暮春,芦苇已经长到两米多高。芦苇地里有很多绞股蓝,狗儿弯藤……这些藤蔓植物,顺着苇秆往上爬,把附近的芦苇紧紧缠绕在一起。如果不提前拔掉,它们会把芦苇缠折,所以隔三差五要去苇地里拔草,我们这里称之为“薅苇子”。关于薅苇子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个新媳妇,被公婆派到地里薅苇子,新媳妇到地里,看着一棵棵拇指粗的芦苇,发起了愁,她用力地薅,手掌磨破,一棵也薅不下来,难为地大哭起来……

秋天砍芦苇。秋天里的第一次霜降,预示着该砍芦苇了。四里八乡砍芦苇的时间是统一的,提前一天各大队部会下发通知。第二天,起五更,摸黑下苇地,热闹极了!路上大车小车,男男女女,老老小小,一家子都去,有的还提前通知了亲戚。砍苇的好手速度快、割的苇茬低、捆的芦苇把子不容易散。成捆的芦苇被运回家,然后靠到房檐下自然风干。人多力量大啊!两千多亩的芦苇荡,一上午便荡然无存。

冬天刨苇茬。刨的时候要躲开藏在泥土里的苇芽。每一个芦苇芽,都是一个希望。苇茬上有时也会有苇芽,这种苇芽长大了也不成材,还影响其他芦苇的生长,就成了我们口中的美味。

故乡的大人没有空闲的时候。地里没有了农活,就开始在家里剥苇子、编苇席。我常常惊叹于父亲剥芦苇的速度,芦苇在父亲的手里翻转,苇叶唰唰落地。不论是拧还是揭,经他剥的芦苇总是干干净净的。每次我剥苇子,总是很费力地把紧贴在苇子上的苇叶揭起、拽下,手指都被刺破了,苇节部分还会留下一部分叶子。我以为父亲的手里有神器,曾数次翻开他的手掌,每次只能看到那厚厚的茧子。

父亲的手很巧,他能用红色高粱秆和金黄色的芦苇秆编织成花色的席,席上四角编出大红的喜字。农村的孩子结婚,喜床上,或旧或新,或买或借都要铺上一张这样的席。有钱的,会在喜床靠墙位置再钉一张大花席。我家老屋卧室里,有一张老式大床,靠床的墙上,钉着一张红白相间的圈床席,席上“天下太平”四个字清晰依旧。这张席是父亲亲手编织的,是他和母亲结婚时最奢侈的婚房装饰。

上世纪80年代初,父亲曾编出有“毛主席万岁”“石桥店革委会”字样的花色大席,送到了县博物馆展览,后不知所踪。

因为父亲手巧,左邻右舍常常拿着苇篾到我家来编席,一是热闹,二是可以学些手艺。

编席的人先是蹲着,脚麻了就跪着,膝盖疼了就坐在脚脖子上,实在太累了,就躺在自己尚未编好的席上伸伸腿。每次母亲做好了饭,总是喊了又喊,父亲的手指仍在苇篾间穿梭。我们常拿了馍坐在父亲身旁,父亲编几下,抬头咬一口。

编好的席子要带出去卖。父亲年轻时跟着爷爷挑着席去卖,为了在天明之前赶到卖席的地方,他们凌晨三四点就从家里出发了。细长的扁担,一头一捆席,扁担压弯了爷爷的腰。拄着拐杖的爷爷挑不动了,父亲就跟着乡亲,挑着家里的希望出门。上世纪70年代初,家里买了一辆黑色的二八自行车,父亲开始骑着自行车去卖席。每次,父亲至少会带两捆席,自行车后座上,两捆席挡住了父亲宽厚的脊梁。后来,家里又买了一辆同样的自行车,长大的姐姐们开始蹬着自行车跟父亲去卖席。

那一年,四姐和父亲一起骑车去四十里外的襄县(今襄城县)卖席。那天席卖得很迟,散会时还有几张没有卖掉。归来行至堂街阴山,天已经完全黑了。没有月亮,他们凭记忆骑着自行车颠簸在山路上。拐弯时,四姐忘了前面就是陡坡,没来得及捏刹车。紧跟在后边的父亲就听到四姐“伯(bai)呀!”的一声惊呼,就没了声响。阴山脚下是奔流不息的汝河水,父亲跳下自行车,就着山势往崖下滑,一边滑一边大声喊着四姐的名字。还好,四姐连人带车滚了下去,自行车被树绊住,四姐死死抓着自行车,才没有掉到深不见底的河水里。

晚上我听到父亲对母亲说:“今后再也不让孩子们跟着我去卖席了。”母亲幽幽地叹了口气说:“你也别出去了,给席贩子吧。”

因为一张席给席贩子要比自己出去卖少好几角钱。之后,我五个姐姐其中的一个仍然会和父亲出现在各地的庙会上。

近几年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各种高档凉席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用苇席的越来越少,砍下来的芦苇开始当柴烧。后来,芦苇荡被拖拉机统一耕掉,种上了庄稼。浩渺的芦苇荡,机器的轰鸣声是它唯一的葬乐。

芦苇荡消失的那一年,父亲为我们每人编了一张苇席,连同芦苇的记忆一并送给了他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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