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正国
在刺刺啦啦的电焊声和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中,前排那户人家三楼顶上逐渐显现出一个彩钢瓦顶棚巨大的轮廓。巷子本来就窄,这下,天空便骤然拥挤起来。
早晨,在院子里吃饭时,妻子的目光越过天井,抬头望一眼对面那突兀的棚顶,回忆道:“前几天我上班晚了点,听前排老婆婆站在她家楼顶低头问咱隔壁说‘您家搭那个铁屋顶花多少钱?俺孩子也想搭,我说你别搭了。您都出去上班,我整天闲得慌,没事来楼顶上转转,种点花呀啥的。可孩子们老想搭。嗨,管他哩……’谁知这么快,转眼这可就要搭好了。棚子遮光,看来老婆儿以后是别想养花了。唉,人老了,真可怜。”
这片居民区都是独家小院。前排那位老太太70多岁,矮个子,话不多,整天在楼顶待着,默默侍弄些花花草草。偶尔站在楼顶俯身与隔壁女人或者我家太太搭话闲聊,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我们这一排几乎每家都在院子里养花,有的甚至在二楼天台上种豆角、生菜呢。但老太太所在的那一排院子小,她便只好在楼顶上想办法。现在,晚年的这点乐趣似乎也要被剥夺,后辈们的任性与老母亲的隐忍让人心痛。那半空中的彩钢瓦顶棚就像一只大蝙蝠似的伸展着灰色的翅膀,我盯着它,久久无语。
今天是周末,妻子去超市购物,女儿在写作业,我便去三楼书房看书。
叮咚——叮咚——,清脆的门铃声从一楼飘上来,有人在叫:“家里有人吗?”应该是快递等在门外,我赶紧起身。跑下二楼,打开客厅门走向天台,刚走出三五步,只听一个女声高声叫道:“哎,他家的人出来了!”我吃了一惊,四下里寻觅,原来前排楼顶上彩钢瓦顶棚下站着一个年轻的妇人,似乎是在提醒我家门外按门铃的快递小哥不要着急吧。心想这女子倒是个热心肠呢。我紧走几步,趴在门楼平台的墙边,低头说道:“包裹放那儿,你先走吧,我下去取。”
转身进门的瞬间,我收住脚步,仰脸对楼上的女子叫道:“搭棚子的匠人今天咋不干活呀?周围不还得封住吗?”顶棚搭起了,但四周没封,我想探听一下女主人的底细。
妇人转过脸,答:“不封。俺妈喜欢种花,这样不咋耽误她种花,也不咋晒得慌。”听了这话,我暗暗松了一口长气。
“为啥要搭这个棚子?”我有些好奇。
“三楼有点漏,墙都洇坏了。”
“哦,漏雨呀。”
“是啊,要不谁想扔这一万多块钱?”
“搭个棚子好,不漏,还凉快。”
“是嘛?哈哈哈……”
妇人心直口快,干脆利索,不像一个孬媳妇的样子。从我站的二楼抬头细看,她身后的铁皮顶棚似乎也没那么丑陋不堪了。
窗外,对面彩钢瓦顶棚的颜色原来并非沉闷的灰,而是醒目的蓝,而且屋脊两端向上翘起,就像一个走兽卷曲的尾巴似的,隐隐然竟透出一丝调皮的灵动。
一群麻雀落在上边,叽叽喳喳地争论着什么,眨眼间“秃噜”一声飞起,向着蓝色的天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