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海霞
小时候家里穷,肚子里寡淡,馋虫威力十足,常常被它“搅”得心神不安。小花和我家隔着两条胡同,我六岁那年她四岁,这两岁的落差让我多长她三分之一的人生“经验”。
小花父亲在镇上当会计,生活条件比我家好太多,我抱着煎饼啃时,她则一手一根油条吃得满嘴油了。我已经半年没吃过油条了,都忘了油条啥味道了,一见她吃就忍不住咽口水。回家让父母买?这话儿是万不敢说的。那年我家刚盖了新房,欠了好几家亲戚的钱,白馍都吃不上,油条就只能想想了。
一天我去找小花玩,看到小花在吃油条,手里攥着半根吃不下了,顺手就扔给了她家的大黄狗,我心疼得恨不得扑上去从狗嘴里夺下来塞自己嘴里,但怎么好意思呢,况且小花还在场。
小花有个堂姐比我大一岁,我俩也是好朋友。馋虫作怪,我想出了一个馊主意,骗小花说:“刚才我和你堂姐在河边玩,她说她饿了,让我来你家找点儿吃的捎给她。”
小花听完一点儿也没怀疑,立马递给我两根油条,我假装给她堂姐去送,临走时还嘱咐小花等着我,我送去就回来。我把油条揣兜里,撒腿跑进自家胡同,瞅瞅四下无人,掏出油条就开咬,还有两口吃完时,父亲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吓得我一下被油条噎住,说不出话来。
回到家父亲黑脸盘问油条哪儿来的,我只好如实告知。父亲拖着我就向大门口走,说要我去小花家道歉,我死拽着大门不去,父亲说:“不去就送你去派出所。”
我哇哇大哭,父亲见我害怕了,语气变软,说:“你只要以后不再骗吃骗喝,这次我就饶了你,放心,这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那天,父亲破天荒给我买了二斤油条,我因吃得太多,竟然吃“伤”了,很长时间闻到油条味儿就想吐。
一个月过去了,小花父母并未因骗油条吃的事儿找我,我这才安心了。父亲对我说:“这事大人的错误占一多半,小孩子整天肚里没油水,是因馋犯错;但你也占一小半儿错,这个错你什么时候有能力道歉了,就自己去跟小花承认错误。”
我心里直打战:“那多没面子啊,承认错误会被大家耻笑的。”父亲笑着说:“傻孩子,等你强大了,你再承认错误,只会让人佩服你,但首先要强大自己。”
骗吃这事儿一直压在我的心底,激励我努力学习,力争三好。直至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才当着很多人的面主动说起小时候骗小花油条吃的事儿,大家哈哈大笑,都说我小时候“智商颇高”,而小花则说,她早忘了有这码事儿了。
幼时认为道歉是件天大的没面子的事儿,长大后才知道学会道歉是一个人走向成熟、有担当的表现,没人嘲笑一个道歉的人。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在我六岁那年,就去向小花父母诚恳道歉了,小花父母也领会了父亲的意思,替我保密,等我慢慢长大,自己将这个“秘密”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