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亚红

濠河边，冒出个废品回收站，里头住着个小老头，姓黄。称他黄老头，他不肯，说你们和我接触久了就知道了，我这人老纯洁了，一点也不黄。改称他为老黄头，他还是不肯，说我只是面相看着老一点，其实我才五十岁零几十个月。可人总得有个称呼吧？小老头自己说了，咱南通方言里，王、黄发音没啥差别，干脆，你们喊我“破烂王”！

大伙儿哄然一笑，就怪声怪气“破烂王、破烂王”地乱叫。反正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官衔，“破烂王”“破烂霸”或者“破烂王霸”，爱谁谁！

原以为破烂王也就一穷快活的鳏老头，没想到破烂王还拉扯着个念初一的孙女。孙女长得一点都不随破烂王。破烂王个儿矮，比三轮车车把高不了多少。孙女像棵小白杨，见天儿地往高里蹿，皮肤也白，就像才剥壳的鸡蛋。破烂王呢，黑炭似的。渐渐地就有小道消息传开来，说这个成日里被破烂王追着喊“大宝贝、大宝贝”的孙女其实还真是破烂王捡来的。

这破烂王，是真疼孙女。听说，大宝贝读书读到哪儿，破烂王的废品回收站就跟到哪儿。

学分数的加减法时，大宝贝怎么也弄不明白里头的弯弯绕绕。数学老师不甘心，把大宝贝领到办公室，将一只烧饼沿着中间线切成两半，再合二为一，问，现在明白为嘛二分之一加二分之一不等于四分之一了吧？大宝贝恍然大悟，等于二！

大伙儿说啥的都有。这么水灵的孩子，要是脑子没啥问题，当爹娘的，舍得当垃圾一样扔？轮得到你破烂王往回捡？

传到破烂王耳里，破烂王梗着脖子，差点与人干一架：“读书差点怎么了？还不活啦？这满大街讨生活的，还有你们，有几个是学霸？”

破烂王觉得，自己还没大宝贝读的书多呢，不也活得挺滋润？每晚有大宝贝给端盆洗脚水，十天半月的还给剪剪脚趾甲，这样的神仙日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再说，上次家长会上，班主任还表扬了大宝贝呢。说班上经常考第一的学生不小心踩了老师的脚，竟没事人一样，连声道歉也不晓得讲。倒是大宝贝蹦过去，一直把老师搀扶到办公室。

班主任说的这件事，给了破烂王莫大的底气。下次再有人拿烧饼嘲笑大宝贝，破烂王就响亮亮地怼回去：智商算个鸟，情商才是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