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东辉
母亲是在七月份来到我工作的城市。接母亲来,一是父亲去新疆前交代我说,你妈心脏不好,不能让她一个人在老家。二是我买了房子,想让母亲过来住,也让她觉得我这个成天让她担心的儿子,争气了,变得稳重了。我驾车回到老家,接母亲来到了我工作了三年多的城市。
母亲每天起床很早,她坐在房子里看着钟表,到点了就开始做早餐,早早地把一切准备妥当才喊我们吃饭。母亲爱看电视,却怎么也抢不过她的两个孙子,电视整天被动画片霸占着。母亲大多数时候在打瞌睡,实在困了,就睡一会儿,醒来看着钟表,准备下一顿饭。我跟母亲说,你没事可以出去转转,院子里很多老人,可以找她们聊聊天。在后来的几天,母亲确实出去转了,她和门卫阿姨聊天,一聊可以聊半晌。有次母亲出门没带手机,该吃饭了,还没有回来,我骑上自行车出去找。我跑到广场,看到母亲坐在台阶上,看一个商家的促销演出,我喊了好几声,母亲才听到我的声音。我突然觉得,母亲在这里不习惯,她显得很没有精神。母亲跟我说,在这儿憋得慌。
母亲在这儿住了十天,恰好外婆生日,她要赶回老家。我对母亲说,你回家了,在家多住几天,等我下次回家,接上你,咱们一起再过来。母亲显得很高兴。
我几乎每天会打一个电话给母亲,我听得出,她在家很开心。刚好孩子放暑假,不用接送,我对母亲说,要不等九月份小孩开学你再过来。母亲说,好,什么时候需要,我再过去,我在家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的,你不用担心我。显然,母亲在家很有精神,说话的声音都响亮了很多。我只叮嘱母亲,按时吃药,不要干重活。
这期间我回家了两次,没有要求母亲随我来城里。每次回家,母亲就给我做咸卷和油泡,这是我最喜欢吃的,尤其是母亲做的。
到了九月初,我给母亲打电话说,妈,孩子上学了,你过来吧。母亲说,家里种的菜得管理,不然就搭了,还有南瓜,该收了。我说好,那就等收了再来。前两天我又给母亲打电话,说妈,可以来了吗?母亲说,种的那一点大豆都发黄了,想收了再去。我说好。母亲接着跟我说,在家拾花生拾了两袋多,还拾了玉米,剥了几十斤,以后可以炸玉米花。母亲如数家珍地讲述她在家的生活,说去给人家摘辣椒,一天能挣20多元,还有说话的,有时候串门也顺手给人家帮点忙。
我越来越理解母亲,也慢慢理解穷家难舍。
一个人只有离开自己熟悉的生活环境,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才会理解,所谓的故乡不仅仅意味着熟悉的人群和熟悉的景物,熟悉的人情显然也是故乡重要的组成部分。
可能母亲从来没有想到她的三个孩子都搬到了城里,我从来没有听到过母亲对我们的期望是什么。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母亲是个要强的人,无论太阳多大,她都会一边擦着汗,一边在地里除草。大概是因为家里贫穷,母亲也从来没有想过她有一天可以去城里住。母亲对我们,只解决眼前的事情,给我们说的最多的是要争气。母亲小学二年级就辍学了,她并没有太多的道理教育我们。
这两年,母亲明显高兴了很多。母亲说,她现在没有难过的事情了,压力都跑到了我们这边。我说,我们正是应该拼搏的年纪,您不用忧愁我们的压力。
母亲进城的计划一再推迟,这推迟着,母亲却开心幸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