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雷

我一入伍就到了侦察连。新兵的训练任务是公共科目训练，包括体能、队列和战术基础之类。我们排长却在我们入营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就教我们倒功。倒功是纯粹的侦察专业技术，就是在一秒钟之内摔倒匍匐。之所以要教这个，排长的解释是：好罚你们，以后谁要是在训练场上出毛病，就让他就地倒下。

倒功练了一个星期，所有的人都摔得手肿、臂肿、脖子肿，无法扭头，后面有人喊的时候，只能整个人向后转。大多数人不能抬胳膊，抓筷子的手也常常抖抖颤颤，好似偏瘫。当时，真是把我们吓得不轻。排长还让把水泼在尘土飞扬的篮球场上，一上冻，铁板一样，一些大的沙粒冻在冰面上，就像冰糖葫芦的表面。我的手掌就是在那上面摔破的，但也因此没有了畏惧感，在什么地方都敢摔倒。练习倒功，显然只是排长提前摔打、训练新兵的一个有效方法。

学员苗子培训基地又叫“文化队”，每年初开班，一直到六月份军校招考结束。我进过两次文化队，但都没有能考上军校。这是很悲哀的事。我第二次到文化队的时候，区队长姓王。他处罚的方式很古典，动辄就“连坐”。那天上文化课的时候，我们班有一个人上课看小说，他巡视时发现了，让我们全班都出来。眼看要处罚了，突然通信员喊他让他接电话，他就让我们到他的宿舍外面等着。我们在走廊里等着的时候自然要埋怨那个看小说的家伙。没想到正埋怨着呢，他来了，冷冷地扫了大家一眼说：你们班难道连个队列都站不成？出去，一百米鸭子步，一百米矮子步，一百米兔蹦，一百米蛙跳。都是强体能。

一班人累得气喘吁吁上了楼。班长去敲门喊报告，我们这帮人都靠着墙双手支膝在喘息。他出来一看，就说：站不直就不要上来，再跑个五公里去，看你们有没有记性。

我们跑出营房大门以后就开始偷懒。但偷懒有什么用呢？刚过完春节，小北风飕飕的，在旷野里越懒越冷呀。跑完五公里，王区队长什么也没有对我们说，就让我们去上课了。真怀疑他是不是忘了因为什么罚我们了。

有一天晚上饭前唱歌，因为唱不响，王区队长就让我们不停地唱。我们站在饭堂门口，看着饭堂内温暖的黄色白炽灯光，看着夜色慢慢爬上来，看着雪在身上越堆越厚，唱了二十六首，嗓子都唱哑了。王区队长这才让我们进屋，但饭菜都凉透了。

马林诺夫斯基在书中，曾经描写过新几内亚群岛的原始人为了庆祝狩猎丰收而彻夜歌唱的情形。那是多么令人神往的狂欢呀。不知道为什么，多年以后，我常常把那二十六首歌的惩罚回忆成原始人的歌唱。那些歌唱，那些体能训练，既是惩罚，也是我的部队生活和人生成长的一部分。我这么说，可不是矫情，因为被狠狠磨砺过的男子汉才称得上真正的男子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