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鹏亮

很难得去接了一次儿子。他看到我来接，很兴奋，从口袋里掏出一团卫生纸，说：“爸爸，你猜猜这是啥？”

这样的场景下，他几乎每次都要“献宝”，不是新发的行李箱，就是新涂的彩笔画，要么，就是老师新发的“勋章”。我稍一想，让他张开嘴：“来，让爸爸看看，是不是牙掉了？”

“咦，爸爸你真厉害，你怎么知道是我的牙？”

孩子很乖，一边张嘴，一边打开手里的卫生纸，果然一颗细小的乳牙包裹在里面。

孩子快六岁了，到了换牙的年龄。前几天妈妈带他去看医生，医生说，要不就拔牙，要不就买个苹果让他啃，牙就会自己松脱。

小孩子当然选择后者。所以那几天，一向不爱吃水果的他，一直央求着要买一个大苹果。但后来我把这事忘了。苹果没买到，牙终究还是自己掉了。

“爸爸，老师说要把牙扔到床底下，将来会长出新牙。”是呀，牙掉了，怎么给它安置个好地方，还真的很有讲究。虽然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但我至今还记得，我小时候换牙，爸爸说要把牙扔到房顶上的。太多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了，只回忆起当时的一个画面：他穿着那件白色背心，牵着我的小手，轻轻一掷，我的牙就上了平房房顶。

从这一点推断，那同样是一个夏季，我掉的，应该是一颗下牙。而今，他已离我而去。角色转换，我成了爸爸，牵着他素未谋面的孙子。

回去的路上，我紧紧攥着儿子的牙，回忆着往事，思考着这颗牙，究竟该扔到哪儿？

掉了的牙齿如何处理，世界各地有不同的讲究。压到枕头底下，夜里牙仙会把它取走，第二天会在枕头下发现一块巧克力，这是英美国家的风俗；埋进土里，再喝一碗为庆祝换牙而做的汤，是在伊朗；把牙丢到屋外，祈求小鸟把它叼走，再带来一颗新牙，这是在巴西；把牙拌在狗食里，盼望象征着守护神的狗把牙吃进肚里，然后再长出强壮的新牙，这是在蒙古；把牙齿扔向太阳，祈求太阳新赐一颗，这是在埃及……

而在我的家乡小城汝州，最正统的传统应该是下牙扔到房顶上，寓意顺利向上长，希望新牙长得整齐；上牙扔到床底下或下水道里，寓意顺利向下长。

这无关迷信，只是风俗。但，该往哪扔呀？原来居住的是平房，现在则是几十层的楼房；原来睡的是四条腿的木板床，现在是“席梦思”紧贴地面，哪里还有那种中空的空间？下水道？除了老式独院有，恐怕只有大街上的公共污水管道了吧。

原来，城市的发展变化竟让一些风俗失去了存在的土壤。怕甜怕腻不吃月饼汤圆，节目太多不看春节晚会，我小时候的“叨鸡”“当包”“玩琉璃蛋”“玩星星过月”等游戏，现在完全被电视、手机所取代。

当你怀念从前时，说明你老了。攥着这颗牙，我反复在想，该扔到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