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莲

昨晚，我又梦见爸爸了。

爸爸离开我们已经七年多了，这期间我很少梦见他，我固执地认为，爸爸不愿意进我的梦里，是不想打扰我现在的生活，他希望他最爱的女儿可以慢慢地恢复平静。

2011年11月，身体一向很好的爸爸突发脑出血住进医院，当时我读大四，正在全力以赴备战考研。经过三天三夜的抢救，爸爸还是永远地离开了，没有给我们留下一句话。那段痛苦的日子，我不愿也不敢再去回忆。只是，我切切实实体会到，人在害怕到极致的时候，真的会浑身打颤；也体会到，能说得出口的委屈根本不是委屈——太多时候，张着嘴除了哭泣，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这些年里，我只梦见过爸爸几次，每次做的梦都是一样的：我梦到爸爸回来了，我松了好一大口气，也很担心地问他：“爸，你身体好了吗？不用再吃药了吗？我快被你吓死了！”那种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惊喜，梦醒后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从小我就特别知道心疼爸妈，记得读高中那会儿，我寄宿在学校，一个月回家一次。每次回家，我都会用省下来的生活费给爸妈买些小礼物。那时候，爸爸总是逗我：“还是小棉袄最暖和！”看到别家的孩子惹爸妈生气，我总是在心里想：我一定不会这样做，“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不要让自己有这样的遗憾。我这么告诫自己，可哪曾想到命运竟跟我开了这么大个玩笑！

现在想想，很多事情上天其实是会给我们一些暗示的。爸爸虽然宠我，但也固执得很。每次有了矛盾，总是我先低头认错。我记得特别清晰，爸爸去世前一周，我从学校回家过周末。晚上我俩发生了争执，原因我已经记不清了，最后闷闷不乐地各自睡去。第二天上午起床后，发现爸妈都已经上班了，家里只剩我一人。临近中午，我正在发愁怎么解决午饭，爸爸打来电话，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接，接的话以哪种口气跟他说话呢？最后，我按了接听键，还没来得及说话，爸爸就先开口了：“闺女，饿坏了吧？等着，老爸马上就回去给你做饭！”

那顿饭吃的什么我已经忘了，只记得午饭后我要洗两件衣服，害怕洗坏，爸爸就说他帮我洗。要知道他在家几乎都不怎么做家务的！衣服洗了一半，单位突然来电话，有急事需要爸爸过去处理一下。我就说：“爸，你忙你的吧，我自己能搞定！”爸爸离开还没有十分钟，邻居孟阿姨过来了，说路上碰见爸爸，爸爸告诉她，衣服洗了一半他着急要出去，怕我不会洗拜托她过来帮我。当时我还在心里笑爸爸小题大做：多大点事儿啊！你还惊动邻居帮我洗衣服，你女儿都上大学了，不至于那么笨吧！

这就是爸爸最后给我的爱。多年的教育，使我成为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可现在想起爸爸，我竟多少有些唯心。我想，老天可能是在怜悯我吧，知道爸爸不久之后会彻底离开我，所以那天就多给了我一些关爱。

现在，我已经能好好地去生活了，只是偶尔想到，这么大个世界，最爱我的人已经不在了，心里就空得很。父爱如山，失去后才深有所感。爸爸这一辈子，为了我费尽了心力。可是，他都没有看到他心爱的女儿顺利毕业，也没有看到他的小棉袄出落得更加落落大方，更不可能参加我的婚礼……

我慢慢地长大、成熟，接受了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也体会到成长的过程，其实就是一个不断失去的过程。可遗憾的是，事发突然，我都没来得及好好跟爸爸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