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又洛
受数千年儒家宗族宗法思想影响,凡事国人总喜欢追踪溯源,认祖归宗。人,要追溯其姓氏来源、乡籍郡望。节日,也自然要查其本始,以示渊源有自。端午节的起源,学界历来争论不休,不过流传甚广、为普罗大众所接受的是纪念屈原。唐代诗僧文秀有一句诗“节分端午自谁言?万古传闻为屈原”,说得很是明白。屈原是政治家,更是诗人,楚骚与《诗经》一起,开启了中国诗歌的源头。端午是一个与诗人有关的节日,端午的承传,嵌入着一首首动人的诗篇。
轻汗微微透碧纨,明朝端午浴芳兰
——苏轼
《礼记》记载,周人五月采摘兰草,用兰草煮汤沐浴,所以端午又称为浴兰节。屈原在《九歌·云中君》中说“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正是说的楚地这种习俗。农历五月五日是仲夏时节,是兰叶薇蕤、百草丰茂的时候,是适合登高凭栏、飞花入梦的季节。唐玄宗说“端午临中夏,时清日复长”,此时,春寒早已远去,溽暑尚未来临,菖蒲的清香、椒兰的芬芳格外让人心旷神怡。用兰花沐浴,温泉水滑洗凝脂,连那薄薄的轻汗都透着夏日的芳香;以深井烹茶,豆蔻连梢煎熟水,连那午后的清梦都蒙着碧绿的轻纱。
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
——苏轼
豆蔻梢头二月初,少女的红酥手本来就是一幅美好的画面。《红楼梦》里,看惯了大观园形形色色女孩子的贾宝玉,竟会对着薛宝钗“雪白的一段酥臂”出了神。那么,这酥臂上再缠绕“青白红黑黄”五色丝线,配上“金木水火土”五行驱邪的寓意,无疑是端午节一抹迷人的色彩。香雾云鬟,戴上一枚趋吉辟邪的小符,在这个家家焚兰烧艾、饮雄黄酒的时节,也不会显得那么唐突。王安石说“诚使巧且华,不必适用;诚使适用,亦不必巧且华”,而这五色线、小黄符不仅有实用的价值,更增添了节日的美感,和上元时节的“蛾儿雪柳黄金缕”一起,形成了东方美学的独特韵味。
屈子冤魂终古在,楚乡遗俗至今留
——边贡
江上的龙舟,盘里的粽子,无一不让人想起屈原。公元前278年,秦军攻破楚国郢都,屈原抱石投江。时隔两千多年,大江东去浪淘尽,多少风流人物在中国历史舞台上纷纷登场,可屈子的独特魅力依然没有被遮盖。闻一多说“痛饮酒,熟读《离骚》,方可为名士”,我觉得这话很好,却有些不全,如果在前面加一句“于端午时节”,就再好不过了。如今,屈原已经成为整个民族的符号,楚辞已成了中华文化的基因。因为一个人,一个民族形成了一种习惯;因为一个人,忠诚爱国成为永恒的纪念;因为一个人,一个节日被赋予丰厚的内涵。
“五月五日午,赠我一枝艾”,或许这才是端午节正确的打开方式,这才是中国人应有的表达习惯。这和“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一样,蕴藏着一种美好的表达,传递着一种生生不灭的真挚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