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桃花

一纸调令，变身“沪漂”一枚。一个月下来，接触了大小中介、各色房东若干，可谓人生百态，世相万千。

接触的第一个中介小伙儿是北方人。他天天在朋友圈发鸡汤文，自带理想光芒。跟着他去看位于苏州河畔的一家酒店式公寓，他反复打招呼：房主一直自住，还没搬出去。屋里“稍微”有点乱，别见怪！

可我还是见了怪。因为屋里何止是“稍微”有点乱！简直像被小偷刚扫荡过的杂货铺。沙发上、桌椅上、婴儿车里，堆满五颜六色的婴儿用品、女士包（其中不乏LV和GUCCI）。最局促的是洗手间，原本就小，偏一个少壮版沈殿霞雄踞其内，正认真地在脸上描龙绣凤，旁若无人。她面前的化妆品琳琅满目，不比李嫣爆料的菲姐化妆间逊色。

负责接待的是男主人。这哥们长得倒还周正清新，和屋里“盘古未开天，混沌一片”的杂乱，形成鲜明对比。其为人也爽利，有好说好，有孬说孬，口头禅是“实话告诉你”：这房子是开发商的样板房，壁画、楼梯、席梦思、水晶灯，都是开发商送的，质量特别好！不过实话告诉你，房子小，没阳台，晒衣服不大方便。还有，这是商住两用房，管理费老高，房贷也吃不消。尤其有了小孩，实话告诉你，开销大得来！干脆租掉，换租一套小的，贴补家用。

换租一套小的？我和结伴看房的同事面面相觑。难以想象屋内的一堆东西，如何在更小的空间立命安身。看来，“魔都房贵，居之不易”，此言不虚。

我在上海接触的第二个中介，同样是北方小伙儿，稍许有点口吃，说话时因此透着一股认真劲儿，意外提升了可信度。

那天，中介小伙儿带我沿着地铁线，去看一家离公司挺远的房子。一路上，他很认真地介绍：房子虽然有点远，但绝……绝对好！房东小两口儿自住，房子簇新！装修特讲究！要不是孩子要去徐汇读小学，他们哪里舍……舍得租！

房子果然好。两房两厅，南北通透，窗窗含绿。不过房东的表现让我费解——看到租客对房子动了心，他不是应该高兴吗？然而并没有。非但如此，我越表现出对房子的喜爱，房东越眉头深锁心事重重。当我看到次卧有一排书架，各类书籍应有尽有，忍不住直抒胸臆：喜欢！结果，房东黑着脸，来了一记闷棍：我会带走的！

房东的怪异表现，很快有了答案。几天后，中介小伙儿很认真又很不忿地打来电话：什么人这是！没想好租不租，就别放盘啊！现在又反悔，说装修花了太……太多心思，舍不得！

“压根儿没见过最好,也省得情思萦绕”。房东不肯出租的两居室，让我对后面见的几套房子，有“除却巫山不是云”之叹。于是乎，我的热度渐次消弭。可中介小伙儿还持续上海滩的热情，电话和微信铺天盖地，让我对自己迟迟不下单的不良行径，羞愧不已。好在，与房子的缘分不期而至。

那是一套上午刚放出来的两居室。中介以惯常的排山倒海之势，把房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姐，你今天不看，肯定被别的人租了。这种说法显然夸大其词，但奏效。加之刚好有空，遂下班后前往。

人与人会一见钟情，人与房子亦然。眼前的房子，符合我客居上海、对于家的一切想象。窗外的扑头一绿，窗内的黄发垂髫，一切都刚刚好。于是，我这个选择困难症患者，创下了此生最快的一次决策纪录——只用半小时，就和女房东（两岁龙凤胎的年轻妈妈）确认了眼神，“彼此都是对的人”，大笔一挥，签下三年租约。

转眼租住两个月。不时有亲友问：感觉如何？想来想去，借梁实秋《雅舍》里的一段话来总结：人生本来如寄，我住“雅舍”一日，“雅舍”即一日为我所有。“客里似家家似寄”，其实似家似寄，我亦分辨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