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天德

我是一名老兵，在太行山深处一个称作坦克基地的营区里服役了二十年。多年的军旅激情岁月，留下了一生难以忘怀的记忆。

不久前，在朋友聚会上，我竟然偶遇了当年的乔班长，再次打开了尘封多年的记忆……

40年前，我应征入伍。

入伍第二年，我调至基地机关当报道员，那时的我还是个刚从乡下出来不久的毛孩子，入伍前很少出远门，到部队后想家是经常的事，有时看几次家信，都会难过得掉泪。

一次，我到侯家庄驻防的部队采访。当时，部队营区建在半山腰。听说十一连有位姓乔的班长是我一个县的老乡，晚上我便直接去宿舍拜访。

乡音相亲，一见如故，那种亲近的感觉，如同见到了家里人。

乔班长安顿战士们熄灯睡下后，点上了油灯。他找来两瓶罐头，还有两瓶山楂酒，倒入两个军用草绿缸子中，码放在他睡觉的铺板上。我俩面对面坐在炕头的小马扎上，像久别的好友似的小声说着话，小口抿着酒，间或用小勺舀一口罐头放在嘴里咀嚼着。

在太行深处那个寒冷的冬夜，在营区外寻常可见野猪野兔野鸡之类的苍莽军旅驿所，两个身处异乡的兵娃娃，在那盏暖暖的油灯下，以这种方式排解着思乡的寂寥。

乔班长是老兵，年龄长我一两岁，像个大哥哥似的说了不少在部队里的体验。

我俩一直说到罐头吃光、酒喝干，直到指导员来查铺，他才恋恋不舍地送我出连队。那天夜里，返回的山路上很冷很冷，可能是酒的作用或其他缘由，我的心里却涌动着阵阵暖流……

后来我考上了位于北戴河的装甲兵教导大队，出去学习一年多。再次回到基地时，乔班长已退伍离开了部队，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上。但这段往事一直深深印在我心底，以至于很多年以后我常会想起那个冬夜里的温情小聚，还有那盏暖暖的油灯、甜甜的罐头和山楂酒！偶尔我也会向战友、向家人说起这段往事，说起乔班长。

如今，三十八年后重相见，我们童颜添白发。可对这位战友，我还能依稀寻找出他当年的模样。

我紧紧握着乔班长的手，向他报上我的名字时，他已记不起。我动情地帮乔班长回忆多年前的冬夜，侯家庄连队宿舍里点亮的油灯，还有水果罐头、山楂酒时，我们这对年近花甲的老战友，几乎同时张开双臂抱在了一起，执起壶，斟满酒，一杯接一杯地干。此时，只有这浓烈的老酒，才能把那积蓄了三十八年的浓浓战友情谊迸发得更加畅快淋漓……

那一刻我们仿佛又回到了军营岁月，又像油灯下的那两个兵娃娃似的年轻了；那一刻我们的心融进了浓浓的酒香里，陶醉在暖暖的友情中；那一刻我整个人、整个心，乃至整个灵魂都真切地醉了！

一辈子的战友情，一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