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红松
我很羡慕用文化养老的老人,我身边就有一批这样的老人。文化养老,不是指上了年纪没事找事附庸风雅,而是指那些在壮年时期就储备了足够文化能量的人。我说的不是文化名人,是普通人。这是一批对人生有良好规划的普通人,壮年时期就懂得规划自己的晚年。
我认识一名刑警,年轻时在刑侦一线就有写日记的习惯。他说:“我是在为自己老了做准备,退休以后,我计划将这些日记整理成一本书,留给后人。”如今他老了,女儿在北京工作,老伴儿也不在了。他不想到北京去,一个人住在小城。壮年时留下的一堆日记,让他闲下来有事做了。尽管他的书不为出名也不为谋利,但他依旧忙得像模像样。有时被公安系统邀请出席一些专业研讨会,有时被学校和社区请去参加普法教育活动,有时还要参加一些笔会……由于跟社会活动没有脱节,每次看到他,他都还保持着良好的个人形象。年近七十的人了,穿着比年轻人还讲究,言谈举止又风趣又时尚。
我在小城大桥下面的棋摊认识了另一名高龄老人,是一名退休教师,酷爱下象棋。年轻时教学工作太忙,这个爱好一直没有尽兴的时候。退休以后,总算把象棋瘾过足了,研究棋谱,破解残局,遍访市井高手。由于对象棋的痴迷,成了小城的市井名人,很多人不知道老人的名字,只说“那个白头发棋疯子”,市井都知道是说他。快八十岁的人了,由于活得太痴,性情还像个孩童。家里经常有年轻人跑来挑战,谁输谁请吃饭。后来,他在小城几乎没对手了,想参加各种比赛又超龄,于是,自创了一种玩法——棋友跟他下棋,棋局撑不住时就掉转棋盘,把烂棋给他。又撑不住时,再掉转棋盘,再把烂棋给他……也有棋痴碰上棋痴的时候,有个来小城经商的外地人,输给老人后,生意也没心情做了,缠着老人下了半个月。输得没脾气后,认老人当“干爷爷”,将老人接到家里好吃好喝伺候了一个月。
我有一个忘年交,是市文联退休干部。在岗时,他说到自己最大的心愿是开一家书屋。平日里,人家不要了的书刊他都要。长年累月,他积攒的旧书刊都堆在老宅的楼上。退休后,他真的开书屋了。书屋开在他居住的小区门口,不卖只租借。书屋里的书,百分之八十是他积攒的旧书刊。生意不是特别好,但也不冷清。赚的一点钱,全被他买美酒招待朋友了。奇怪的是,小城的书店大规模消失的时候,老人的书屋却成了小城寿命最长的书店。因为他的一些旧版书,在今天基本绝迹。比如上世纪80年代初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的世界名著系列、国内年度优秀作品选,如今已经买不到了。我读到的雪莱的诗、屠格列夫的小说、莎士比亚的戏剧、国内的朦胧诗选……都是在老人的书屋借的。可以想象,如果以赢利为目的,书屋很可能开不到今天。但一个以文化养老为目的的书屋,就不一样了。老人说:“只要我活着,书屋就不关门。”
壮年时领跑,晚年也不落伍。从壮年时就开始储备晚年的生活能量,即我认为的文化养老,是养老的上佳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