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鲁民

汉语里的“气”字，是个很复杂的多义字，足以把初学汉语的老外气个半死。“气”，可以是气息，如气息奄奄、气绝身亡；可以是情绪，如怒气冲冲、气不打一处来；可以是精神，如朝气蓬勃、气可鼓而不可泄；可以是追求，如“吾善养吾浩然正气”；可以是风格，如洋气、土气、书生气、江湖气等。

俗话说，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这里的“气”，就是指人要有一种精神。君不见，古往今来那些成就大事业、大学问、大功德者，无一不是借气而生，凭气而斗，因气而争，为气而胜。志愿军在朝鲜打胜仗，原因就是“钢少但气多”；王进喜为了扔掉贫油国的帽子，“肺都气炸了”；钱学森、邓稼先们为造“两弹一星”，为中华民族争气，殚精竭虑。总之，打仗要靠气，建设要靠气，科研要靠气，国家强盛要靠气，个人成功也要靠气，什么事情要干好都离不开气。

气，有时是指做人的风格与习惯。人称大气，就是胸襟开阔，宰相度量，是干大事成伟业之品；小家子气，则小肚鸡肠，锱铢必较，注定不会有什么大格局。《菜根谭》说：“交友须带三分侠气，做人要存一点素心。”敢于担当，见义勇为，疾恶如仇，不惧斧钺，有几个这样的朋友，三生有幸。具体到各行各业来说，做官不能江湖气太浓，生意人要远离市侩气，读书人要力避酸儒气，当兵的最忌脂粉气，富家子须根绝纨绔气，穷小子当有大志气，文化人切莫痞子气，否则，就会闹得不男不女，不文不武，亦官亦匪，亦商亦盗，乱作一团。

气有正邪，邪气多而致病，正气浓则强心。孟子说：“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古往今来的志士仁人、英雄豪杰，胸中无不郁积着浓郁得化不开的浩然正气。有了这股正气，才能舍身报国，杀身成仁，如同庄子、屈原、文天祥、谭嗣同；有了这股正气，才能刚正不阿，不向黑恶势力低头，不向魑魅魍魉屈服，如同“为国牺牲敢惜身”的秋瑾，拍案而起宁死不屈的闻一多，宁饿死也不食美国救济面粉的朱自清。这些人宁可站着死，决不跪着生，谱写了一曲曲撼天动地的正气歌。

人食五谷杂粮，自然就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由气而生，又变成气而发泄。而一个真正生活丰富多彩的人，一个经历过大起大落、建立大功大德的人，胸中必定常积一股气，使其久不发散。他们用气来支撑自己、刺激自己、磨砺自己。只要这股气不泄、这种精神不倒，遇到再大困难，都能咬牙顶住，并将胸中这股气化为自强不息的动力，化为翻身雪耻的精神，化为竞争向上的斗志，化为坚忍不拔的毅力。

人活一口气，贵在精神上的强健、人格上的完善，而并非要刻意与谁争强斗气。因而，成绩大了，名头响了，不能有傲气，谦虚一点，会赢得更多尊重。地位高了，官职大了，不能有戾气，平易近人，不但不会损失任何东西，反而会有意外收获。奇女子，不让须眉，当有几分丈夫气；大丈夫，能伸能屈，须忍辱负重不怕受气。青年人当有朝气，如同喷薄而出的朝阳；老年人应力戒暮气，老骥伏枥，唱好夕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