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美

不久前，与一行同仁来到重庆黔江的濯水古镇。此前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个所在，甚至因一“黔”字误以为其在贵州某处。黔江也不是江名，但其境内确有一条叫着阿蓬江的河流。阿蓬江是土家语，意为“雄奇、秀美的江”。我们便住宿在阿蓬江畔的濯水古镇上。

濯水很美，不由得让人想起那古老文字——“清斯濯缨，浊斯濯足”。据记载，濯水初称“白鹤坝”，元明之际属酉阳土司辖地，是武陵山区的土家族水乡。这座因商贸而形成的古镇，坐落在阿蓬江与蒲花河交汇处，拥水运之利，得区位之便，唐末宋初便商贾云集，明清时期更是繁华昌盛，濯水古镇与酉阳龙潭古镇、龚滩古镇合称“酉阳三大名镇”。清末，甚至还有日本人来此经商，风琴、口琴、自鸣钟、手摇留声机等被带到了濯水，生漆和药材又远销日本。

黔江地处武陵山区，重山环抱，所谓“开门见山，山山峻朗；欹窗听水，水水清汵”。清晨，在啾啾的鸟鸣中醒来，推开窗，空气如洗，阿蓬江水潺潺绕过。远山青翠秀逸，泼辣的油菜花把山腰染成大片大片的金色。飞檐斗角的土家族吊脚楼、摇曳生姿的树木花草，尽在潋滟波光之中。

亚洲最长的风雨廊桥如长虹卧波横跨阿蓬江，长三百余米，纯木质结构。廊桥回廊斗拱，金碧辉煌，气势非凡，其奢华之美、繁复之美，让人叹为观止。立于廊桥之上，微风习习，堤柳依依，清水抱镇流，花木挽人衣，好一幅绝美的风景图。 颇有卞之琳的“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之意境。

傍晚，踏着温润如玉的青石板闲逛古镇，这里依旧完整保留着明清建筑的原貌与格局。此时没有游客，独享其幽，甚感奢侈。据说，明清时期镇上有四大家族，“樊家的锭子、江家的银子、龚家的杆子、余家的顶子”，这大致概括了四大家族的特点。古镇的建筑多依水而建，有土家族吊脚楼，也有四合院，错落有致，别有风韵。小街不长，从写着“濯水镇”的牌坊到大戏台，也就千米左右。古老的染房、酿房、刺绣坊、客栈和现代的酒吧将街道挤得很狭窄，可以想见当年的富庶与热闹。徜徉在老街，幽静的庭院、古老的店铺让人驻足，粗壮的梁柱、斑驳的砖石令人遐想，沧桑岁月都沉淀其中。

行至街心凉亭，赫然发现一侧立着一块石碑，碑高1米多，宽约50厘米，上面阴刻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天理良心”，碑顶刻着立碑的时间“大清光绪十四年十月初八吉旦立”。天理是自然之理，上天主持的公理；良心是指人的天性善心。石碑旁是公平买卖的情景雕塑：卖者将秤杆高高翘起，让买者过目，以示绝无缺斤短两；买者并不去看秤杆，体现了对卖家的信任。看到这个石碑，我心头一振，光绪十四年，即1888年，算下来这通石碑迄今已经129年了。悠悠岁月，天翻地覆，无数石碣被砸被毁，而这块石碑还完好无损地存在于这偏远的濯水古镇上，这说明“濯水良心在”！

“天理良心”碑是濯水古镇之魂，自有种震撼人的力量。回看烟房钱庄上的对联“成以勤，节以俭，看檐翘廊回，珍藏两字传家宝；立于信，行于诚，任客来商往，通用一篇致富经”，它与“天理良心”碑共同道出了这里商业繁荣的秘密——讲诚信、重承诺。

暮色苍茫，忽看到一对阿公阿婆闲坐于小巷深处，淡然宁静。门口的小竹床上摆放着他们经营的干菜、辣椒，辣椒呈橙红色，甚是诱人，每袋约半斤。我便拿了四袋问价钱。阿婆浓浓的口音，我听得很茫然，干脆递去百元钞票，任其收取。阿婆蹒跚进屋，窸窸窣窣好久才出来，手里拿了一把零钞，她一五一十地细细数着，居然找给我八十元钱。我心暗叹，诚信，已成为这里每个人做人的标准。

黔江归来已多日，但我还在回味与咀嚼古镇的每一个细节和角落，尤其常常想起“天理良心”。是啊，“天理良心”不只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生意之经，更是诚实守信、守约践诺的做人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