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煜曦

爷爷去世已经有十多年了，在老家村东头的祖坟里，静静地躺在奶奶身边。奶奶去世时，我四岁。四年后，没了奶奶陪伴的爷爷也去世了。时间慢慢地流逝，爷爷的身影也在我的脑海中越来越模糊。

记忆中的爷爷身材瘦削，背有些偻，老是披着一件深蓝色的中山装，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跟在他身后的我总是叫喊着：“爷啊！你慢些走。”

爷爷和奶奶育有五儿两女，我在孙子辈中排老幺。所有的孙子中，爷爷最疼爱我，再加上我从小就跟父母生活在城中，不常与他相见，他对我的疼爱更是有增无减。每次得知我们要回老家，爷爷都会提前在村东的小卖部买上好多的薄荷糖、变蛋、火腿肠，等我到家，他就跟变戏法似的，一样一样变在我眼前，逗我开心。每当这时，哥哥们总是会埋怨他：怎么从来都没给我们买过零嘴吃！他听了也只是呵呵一笑。

父母工作忙，没有时间照顾我，就把爷爷请到了城里。每天，爷爷早早地就把早饭做好，催促我吃饭上学，下午还没放学，他就焦急地等待在学校的铁栅栏门口，看到我出来，立马露出开心的笑容，大声呼唤我的乳名。回家路上，爷爷背着我的书包走在前面，我在后面吃着他买给我的零食，一边吃，一边喊他慢些走。晚饭时，装了一肚子零食的我自然是对饭菜提不起兴趣。妈妈就会责备爷爷买零嘴给我吃，误了正餐。爷爷也总是不反驳，呵呵地看着我笑。

后来妈妈岗位调动，工作也轻松下来，有了时间照顾我，爷爷就回了老家，再次见到他时，就是在医院了。

爷爷爱抽烟，因为抽烟得了非常严重的气管炎，嗓子里好像是有一台破旧的风箱，呼哧呼哧，走路也是走不了多久就气喘吁吁，要停下来休息片刻，再也没有了以前虎虎生风的精神气儿。节省了一辈子的爷爷不舍得花钱看病，一直硬撑着。慢慢地，气管炎转成了肺心病，身体再也撑不下去，终于病倒了，被急救车连夜从老家拉到了城里的医院。

住在医院的爷爷，也终于有了一段与我相处的时光。每天晚上做完作业，我就会跑到医院去陪他，缠着他给我讲故事。爷爷的肚子里好像是有一本《聊斋志异》一样，每天都能给我讲不同的鬼故事，因为他的故事总是以自己作为主角来叙述，代入感很强，引人入胜，每次聚精会神听故事的时候，别人的走动声都会吓得我大声呼叫。这时候，爷爷就会哈哈笑骂我胆子小。

经过一段时间治疗，爷爷的病情有了一定好转，不喜欢约束的爷爷要求出院，他脾气倔，听不进家人劝，最后只能随了他，出院保守治疗。

出院后的爷爷就住在我们家，每天他都会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晒太阳。阳光很暖，很惬意，他一边晒太阳，一边跟我讲过去的事，总是讲着讲着就传来了呼呼的鼾声。

有一天爷爷对爸爸说，他这几天总是梦到我故去的奶奶，奶奶跟他诉苦，说一个人在下面很寂寞。冥冥之中，爷爷仿佛也知道了什么。

几天后，妈妈叫爷爷起床吃饭，叫了几声没应答，连忙跑去看，才发现爷爷静静地躺在床上，安详地去了。

爷爷走了，再也听不到他呼唤我的乳名，再也看不到他佝偻的背影，留给我的只有浅浅的回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形容我和爷爷的感情可能不是很恰当，但是当我慢慢快要忘记爷爷的音容笑貌时，才懂得这句古语的深义。离家多年，每逢清明，总是被各种琐事绊住脚，不能回家为爷爷奶奶添土扫墓，心中很是愧疚。羡慕身边祖父母健在的朋友，有老家可以回，有臂膀可以靠。

时间可以带来金钱，但是金钱却换不来时间。我们总是为了梦想而忽略身边的亲人，回头看看时，却发现身边只有孤独的自己。时间啊，请你慢慢走，因为我想和亲人待得久一些，再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