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剑秀

一场大雪酝酿很久，终于矫情地来了。这场雪是有预兆的，气温沉闷几日，给足了期待的信号，又似乎在考量人们的耐心。晚间时候，她试探性地悄然洒下几串雪粒，终归是有些小家子气，扭捏的姿态不甚招人喜爱。第二天早上，空气冷峻了，大片的雪花恣肆起来。

我是个喜雪的人。推开房门，仰望漫天飞舞的大雪，喜不自禁。出门的时候，忽然想起，在大雪未来之前，有多人约定，大雪来了，结伴同行去踏雪赏景，可大雪真实地来了，却没有一个电话相约。想想如今世事繁杂，许多人忙碌于浮躁当中，不免徒生几分悲凉。

我走进田野的时候，已经是皑皑一片了。苍茫的天穹中，雪片迷乱拥挤，各自跳着精致的舞蹈，似乎要选择最优美的姿势飘落而下。殊不知，无论多么优雅地飘落，落在厚重、深情的土地上，才踏实。雪片的纯洁，通透着世界，晶莹了万物。它们化水入土，温润尘埃，滋养生灵，来得深刻却不图铭记，这怕是最纯洁的愿望和诉求。

我沿着阡陌小道，踏雪独行，茫然游走。走过田野，穿越河流，天地更加广阔了。站在低矮的山冈上，我看见前方不远的山脚下，静立着一座孤零房舍，恍若还有缕缕的炊烟升腾。那一刻，我的心沸腾起来，莫名的冲动促使我急步走去。

接近柴门的时候，两只彪悍的黄狗突然窜出来，瞪着警惕的眼，冲我发出严正的警告。一位老人拉开房门，喝声过来：“这天气，来的必是客，快回屋。”

这话似乎是对狗说，也好像是对我说。两只狗乖顺下来，对我摇尾亲热。

我随老人进了屋。这是一座木板搭建的房舍，空间不大，放置的生活用品齐全，屋子中间一炉燃烧着的木柴，闪亮着暖暖的火光。

我和老人围炉闲聊。“一个人吗？”我问。老人笑笑说：“还有两只狗。”“家是哪个村的？”老人依然眯眯笑：“村子不远，这儿就是家。这房子是林站盖的，原来我哥是护林员，他有家有口，年龄也大了，前几年他回村，我接了班。我独身一人，无牵无挂的，这差事适合我。”“一个人孤独吗？”“习惯了，挺好。”“每月多少报酬？”“六百元，足够了。”“下雪前有人来看过你吗？”老人摇摇头，转而又笑，“你这不是来了嘛。”

忽然，我心里酸酸的。

此刻我的心里没有了丝毫的欣喜，只有隐隐的悲怆与酸楚的牵念。因为那份寂寞执着的守护，我只能送上几句微不足道的问候。祝福，但愿能成为冰冷世界里温暖老人的安抚。

老人站起身说：“我该巡山了。”

我有些惊讶，“这种天气也去吗？”

“一天三次，这是护林员的职责。”

“大雪封山，又没人来监督，少一次谁知道啊。”

“护山护林，以防万一。这事靠自觉，得对住良心。”

精神饱满的老人出发了，身后跟着两条壮实的狗。

几行坚实的脚印沿着山间野道，向山林进发，渐行渐远。我目送着他们的身影，心里默念，山神护佑，一路平安。

大雪依然风情万种地飘舞，天地间真实地白了。大雪覆盖，隐藏了许多落寞和阴晦，却抵挡不住一隅的乐观豁达，热情似火。

下雪白，天地辽远，山野如银。我曾经来过，就是最美的遇见。收获珍贵的雪中风景，是幸运，也是修来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