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令敏

前几天，因为狗狗走丢，两个儿子千里迢迢赶回来，撞破了我潦草不堪的日子。漫儿说：“妈妈，你不该过这样的日子，实在让我心疼……”

星星推荐赵雷的歌，特别喜欢那首《画》。摇滚的旋律，很真诚、很家常地诉说着心事，雨点落在稻田里，我荒芜已久的心被砸得坑坑洼洼，莫名的忧伤让人久久无语。我不是歌者，我也在不停地画，用文字。如果没有这梦的涂鸦，我的私人天空哪来的月亮？

谁也逃不开家常，所谓的道德高地和家国情怀，若是抽掉了市井的家常，都不过是戏台上的粉墨冠带，水袖舞得再行云流水，也比不得天下娘亲的粗衣棉衫。想我对一日三餐的敷衍潦草，不只是因为一个人过日子没情没趣瞎凑合，究其底，还有拔着头发要上天的心魔让我找不着北。

“为寂寞的夜空画上一个月亮/把我画在那月亮下面歌唱/为冷清的房子画上一扇大窗/再画上一张床/画一个姑娘陪着我/再画个花边的被窝/画上灶炉与柴火/我们一起生来一起活……” 现实却令人悲伤，“我没有擦去争吵的橡皮/只有一支画着孤独的笔/那夜空的月也不再亮/只有个忧郁的孩子在唱。”在北京某个破旧的四合院中，赵雷和父亲挤在一间小房子里，他固执着为自己 “画上四季都不愁的粮食/悠闲的人从没心事。”这是他的梦想，也是无数人的桃花源。

可是，人怎么能没有心事呢？不过，尽管我们身处朝九晚五的序列，但是挣钱养家的工作之余，从职场到商场再到菜市场，只要没有太大野心，又付得起生活的账单，总会时不时遇到叶落花开、看见日落月升的闲情与闲暇。无奈生活是好天使也是恶巫婆，总有变脸的时候。比如说，医院不是专为别人家开办的，自己或是家人免不了也要进进出出。比如钥匙丢了，钱包被偷了，职称没评上，孩子成绩滑坡等等等等，只要摊上一件，别说悠闲，连正常的平静也没有了。站在十字路口，仔细打量匆匆忙忙上下班的人，吹着口哨神采飞扬的少，各怀心事一脸灰蒙蒙的多。悠闲，充其量，不过是浑浊的生活偶尔裂开一个缝隙，让风和阳光漏几缕下来而已……

我喜欢赵雷起自灵魂的歌唱，仿佛一阵风吹过市井。他的歌声发自尘埃，话语平常，却因为携带了歌者的心事，让我想起食指的《相信未来》，想起杜甫的广厦千万间。

因为母亲住院，因为水管总是跑水，因为忘记关火，让新买的锅和锅盖融为一体，我被接踵而来的烦心事烘烤得焦头烂额。儿子们回到家，终于有了可依可靠的肩膀，我索性把自己扔在床上，扔在赵雷的吉他声里，一任他的歌声把我抛起又卷回，慢慢地身心泛起光泽回归安静，我得以重新评估这段日子：

母亲出院了，三姐弟日守夜护的辛苦成为又一片“绿岭和青坡”，不是画的，是真的。跑丢的狗狗找回来了，数不清的热心人在网络上传递讯息，这将成为我永不磨灭的温暖记忆。孩子们千里驰援，商量好了一样，进门就把我抱在怀里，为我擦去眼角的泪水，悉心理顺我乱草一样的头发。在家不到两天，漫儿为我网购了骨贴、口罩、药物和一应日用品。临别，两个人又把住宅附近有外卖的餐馆、酒店尽数存进手机，叮嘱我：“不想做饭就发微信，我们给你叫外卖，老妈你腿不好，不要下楼上楼来回跑了。”

这就是人间最真实的悲喜剧，“画上灶炉与柴火/我们一起生来一起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