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华

一件春秋天的小款上衣，日久褪色，但衣服可身得体，相伴如故人，不忍丢弃。带着它寻找染房，走大街，串小巷。每每询问，看到一张张诧异的表情，“染房”似是年代久远的过往。

失望，无奈，欲返回。蓦然，偏僻小巷转角处，隐约斜出花枝，一下子亮了眼眸，奔它而去。

渐近，几盆高大的盆栽随性摆放在门口的一侧，花开得洋洋洒洒，煞是娇艳。抬头是老式的红砖青瓦房，墙壁上印着岁月斑驳的痕迹，手书的“染房”也字迹模糊，但仍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惊喜。

房门敞开，走进。墙壁四周整整齐齐挂满了染过色的衣服。红的亮丽，白的素洁，蓝如翡翠，粉若桃花，目不暇接。地面上，一盆盆花草争奇斗艳，清凌凌的绿萝，抽出嫩条的吊兰，橙红花朵的君子兰，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花草。有的怒放，有的“嘟”着小嘴。这哪里是染房，分明是个花草室。“真美！”我脱口而出。

也许是听到了声音，里间传出脚步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您要染衣服吗？”

循声望去，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女人，略施粉黛，发髻高挽。

“是，是，是。”我忙不迭地回复。

女人在电脑桌旁坐下，桌子上方几行醒目的行书，是对染房老板的简介：老板出生书香门第，从小对染色情有独钟，入行已二十多年……我庆幸自己寻到了一位好染匠。

女人拿起衣服，查看褪色的部位，又翻开衣服上的标签仔细看了看说：“衣服含毛成分高，所以就容易褪色。”“多长时间能染好？”“最少也要20天。”“20天？这么久啊？”女人说：“一件衣服从表面处理到染足色彩，前前后后要十五六道工序，20天已经够快了。”“十五六道工序？”我讶异地重复着。

“一天到晚都在和染料、染缸、衣服打交道，一遍遍地重复，该是多么乏味、枯燥啊！”我发出感叹，心想，这样的感触肯定会赢得女人的认同和附和。

出乎意料，女人悠悠地说：“怎么会？到处都是花草的香息，香息就像流动的空气，飘入作坊，停驻心胸。当你用香息沐浴的身心劳作时，每件衣服便有了香息，整天有香息为伴，何尝不是一种享受？”

我恍悟，进入染房的一瞬间我就有醍醐灌顶之感，原来是周围充满了香息。

说话间，前来取衣、染衣的人络绎不绝。女人忙碌着，和香息融为一体。

走出染房，回味着女人的话。我突然明白，那些花花草草只不过是染房的小饰品而已，花有盛放，就有凋零；草有葱翠，就有枯萎，它们的香息也会由浓郁到淡然到最后消散，而心中的香息却能永存。

我不禁又想起那个女人，一个惨淡的行业能如此执着坚守，处于偏僻小巷，却生意红火，这一切源于女人心有香息，在她身上香息之心是执念心、完美心、精细心的归一。心有香息，眼眸荡漾的是清泉，一静一动洋溢的是明媚，手中的每道工序便有了灵魂，着色的是衣服，传递的是信赖和真诚。

心有香息，是每个人的潜质和追求。也许我们无意间丢失过；也许隐藏在某个角落，落了浮尘；也许是被一种无奈所屏蔽，迷失了方向。在这盛夏时节，让花草的香息唤醒我们内心的香息吧，让人生如盛开的花瓣，温柔伸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