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剑秀
季春时节,槐花如期优雅地绽放了。一树树的银白,低调而热烈,壮观而炫目,淡淡的甜,浓浓的香,飘溢乡野。
我赏槐花,喜欢一个人游走于山野小道,河坝滩地,穿槐林,闻花香,时走时停,或坐或躺,寻得一处安谧之地,心若素雅,修为一份空灵的清静。
与槐花的缘分,源于童年时代的饥荒,槐花养人,那份感恩的情结,过早地烙入心灵深处,凝固成一种永恒的记忆,随我半生半世。有时常想,这种怀念和情愫,在以后的人生岁月里,恐是再也抹之不去了。
《本草纲目》有曰:“槐之生也,季春五日而兔目,十日而鼠耳,更旬而视规,二旬而叶成。初生嫩芽可炸熟,水淘过食,亦可作饮代茶。”
槐花在这个青黄不接的节令开放,必是有几分天意的。贫穷困苦的年代,地薄而粮不丰,春荒的日子,时光扯得慢悠冗长,灰蒙的天空下,饥饿似病疫,无情且肆虐,把万物的生命折磨得精疲力竭,毫无生气。村郊荒野,无数条辘辘饥肠,不时祈祷和叩拜含苞槐花及时绽放。那时候,清爽淡甜、郁郁幽香的槐花是没有诗意的,她所履行的是对万民生命的拯救。
槐树,有土槐洋槐之分。土槐,花小色暗淡,结子如谷米,可作染料,药用极妙。也是那位药物学家李时珍先生说的,槐花,苦平无毒,治五痔,心痛眼赤,杀腹脏虫,祛皮肤风热,肠风泄泻疾症。这里所述,即土槐。洋槐,学名刺槐,外来树种,花亦可食,俗称洋槐树。洋槐于春夏之交,花开锦簇,香喷百里,常栽种于房前屋后,村社附近,以供人们食用观赏。
土槐入药,本草有先见之慧眼,洋槐上宴席,开了烹饪之先河,惠泽万民,颐享不尽。槐花有诸多吃法,地域习俗不同,吃法各异。把摘下的槐花洗净,拌上杂面,上锅清蒸,而后以醋、盐、辣椒、蒜泥、香油,和拌均匀,浇洒食之;或槐花洗净拌鸡蛋热炒;或将槐花置入开水浅焯,凉拌;最简易实用的做法,把槐花倒入杂面锅里同煮,谓之槐花面汤;亦有把槐花晾干储存,待冬季来临,用温水浸泡,与韭菜或木耳,包饺子、包子吃。无论哪种制作和吃法,槐花醇厚的味道,皆为清香可口,滋润肺腑。
我喜欢的吃法最为简便,择一棵槐树,攀缘而上,揽一条枝桠入怀,伸手捋得一掬蓬松,塞入口中,咀嚼吞咽,享受满口生津,痛快淋漓的惬意。
走过一片槐树林,仿若走过一段沧桑岁月。人世的经往,释怀了天地间的淡然名利,一缕青素,几仄禅意,或许洗脱许多灵魂的杂尘。如今众人的观赏,与先前的心境是有所不同了。我依然习惯醉卧于浓密的槐花之下,遵从与忠诚自己的内心,闭目去聆听槐花释放清香的声音,用一份虔诚的心态,祈望槐花赐予我一世的洁白若莲。
自古圣贤,皆喜槐,视槐为护荫之树,有文曰:“槐之言怀也,熏怀来人于此也。”浅略释解,大意为槐树谐音怀,即言博大胸怀,应存大志。另一层意思便是,我们皆来于大槐树下,哪里有槐树,哪里就有我们的家园。
村口繁茂的老槐树,成了我们人生前行的坐标,时刻寄予着神圣的引领和殷殷召唤,于是我们就有了家的方向和牵念。老槐树挺起的枝干,仿若一把遮阳庇荫的绿伞,为几代人挡风遮雨,护佑和矫正着离家出行的串串脚步。老槐树延伸的枝蔓,连着我们每个人的血脉,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滋养和疗治无数疲惫委屈的心殇。村子周围的槐树林,留存着我们欢乐的童年梦,那里有我们一生享用不尽的美丽童话。身累了,心伤了,就朝家乡的槐树望一望,或者把今日的苦,明天的愿,贴在春风的邮票上,寄还故乡,一切便也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