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令敏

商酒务位于宝丰县城西北12公里处，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文化古镇。可在我最初的印象里，商酒务只是焦枝铁路上的一个小站，影影绰绰的灯光，黑乎乎的煤堆。上世纪80年代初匆匆走过，也只感觉这里一片粗犷荒远。90年代，中国进入经济发展的快车道，2010年商酒务被河南省确定为“循环经济试点”。2015年，全镇工农业生产总值达到30.3亿元，农民人均纯收入14201元……数字太抽象，是酒祖仪狄荡起的历史回声吸引我走近商酒务，真切地感受到了这里丰厚的文化积淀和数千年绵延不绝的豪爽民风。

起始于酒祖仪狄

2016年4月4日，第五届仪狄文化节在宝丰县商酒务镇举行。祭拜大典上，文化部中国乡土艺术协会为商酒务镇颁发了“中国酒祖仪狄故里”匾牌。此前的3月20日，这里举行“中国酒祖仪狄文化高端论坛”，会后，一行人察看了古碑、古庙、古井、古泉和榷酒遗址。村北仪狄庙后，青青的麦苗覆盖着一条通向远方的宽沟，人说是宛洛古道。千年的路沟变成河，眼前这条“河”流淌的不是水，是绵绵不绝的人类记忆。那天，宝丰县文联主席赵民强告诉我：路边麦田处就是隋唐榷酒遗址。随手拾起麦田里的碎瓷片，依然带有先人的汗渍手泽。记得早前走访石河时，我曾经过商酒务村南4公里的龙泉寺村新石器时代遗址，和东北3公里的柳林村龙山文化遗址。光阴层叠，人烟代代，各有所见所思所创造，无不是人类文明一寸寸的叶嫩花初。近年陆续出土的二里头文化文物显示，夏朝主要活动区域就在河南西部和山西南部，无疑为仪狄是今商酒务人提供了更为有力的佐证。

中国最早的地理志书《星野图考》载：“汝海应野多酒事，仪狄造酒汝海之南，应邑之野，取其水尔。”清《道光汝州志·桥梁》记：“昔，汝以海称，其巨浸洪波，无异于泽国也。自禹开龙门导源，天息水始归豁，庆安澜矣。”商酒务位于汝河右岸，与之相距不到10公里。史书上关于仪狄造酒的文字有多处，比较早的《世本》成书于战国，书中记述了自黄帝到春秋列国诸侯大夫的氏姓、世系、居（都邑）、作（制作），书中有这样的记载：“仪狄始作酒醪，以变五味。”《吕氏春秋》延伸《世本》所述：“仪狄始作酒醪，变五味，于汝海之南，应邑之野。”到《国策·魏策》又增加了情节：“昔者，帝女令仪狄做酒而美，进之禹，禹饮而甘之，遂疏仪狄，绝旨酒曰‘后世必有因酒亡其国者。’”据考，夏代农业已初具规模，人均百亩田，粮丰足，酒事方兴。《礼记·玉藻》有述：“酒，三爵后依然肃静脑明。”可以想见，那时的酒度数不高，应是白酒的前身——醪酒。

如今在南阳盛传不衰的家酿黄酒，制作方法很简单：伏天，用酵子拌麦仁制成酒曲。做酒时，先将小米放陶盆里泡透，然后煮成稠米汤，舀出来晾凉加酒曲装坛，不停地搅拌,“要想喝好酒，酒杵不离手。”等到冒泡酒味出，用稀布包好重压，酒就下来了。这种民间酒艺，当与数千年前的造酒术大有渊源。其实也不必拘泥于仪狄发明的是黄酒还是白酒，旨酒能让大禹忌惮，想必度数不会低，足以让饮者飘飘欲仙忘乎所以，说与白酒相近也自有道理。

闻名于宋朝监酒官程颢

追溯历史，真正让商酒务闻名遐迩的，是宋朝监酒官程颢（上图）。程颢是程朱理学的创始人之一，生时名望很高，死后称明道先生。宋元丰六年（1083年）他被朝廷派到汝州监酒。彼时资产在两万贯以上的酒坊称酒务，两万贯以下的则称院务。酒业兴隆时，这里大大小小的酒馆排成十里长街，监酒的衙署就设在这里。当时宝丰县属汝州治下，汝州十酒务宝丰占其七，其中商酒务就有六家，分别是“商酒务”“商酒”“郑酒务”“双酒务”“铜斗酒务”“正酒务”。大大小小的酒坊蒸酒开锅，热气升腾，遮光蔽日，几家染坊因晒不成布迁往他乡。程颢在此监酒讲学，名人与名酒相得益彰，吸引天下文人墨客前来品尝美酒，一睹春风书院（程颢在商酒务建立春风书院讲学，嘉祐进士朱光庭听了一月课后受益良多，对人说“我听先生讲授，如在春风中坐了一月”，留下了“如坐春风”的佳话，后人在商酒务村西建“春风亭”纪念程颢）的书香雅韵，留下了段段佳话。今秦苓溪明府留别诗牌、明道祠、春风亭等遗迹尚在。

曾任首届仪狄研究会会长的王杰民先生是商酒务有名的乡贤。多年来，他怀着对仪狄的敬仰，爬梳民俗，钩沉器物，查阅史料，收集口传，发覆掘微，使这位酒祖的形貌日渐清晰，又经晚辈学者王书杰悉心整理成书，在《大河报》选载，酒祖故里在宝丰的事实才广为人知。仪狄大约生于公元前2176年，卒于公元前2082年，身材魁梧，孔武有力，居家就在今商酒务村西南的金家泉边。26岁那年夏天他在田间劳作，家人时常送饭到地里。有一次，他把吃剩的饭用桑叶包起来，随手放在泉溪边。几天后，桑叶包溢出散发着香味的汁液，他拿起来一尝，绵香可口，美味诱人。仔细观察，仪狄发现是泉水溅进桑叶包，经太阳暴晒后高温发酵的缘故。于是他用米饭加泉水反复调制，最终发明了酒。村人品尝争说好，他索性将造酒的方法教给大家，从此，酒便在这一方人烟中代代相传。到了唐代，有人将仪狄的功德编成歌谣：“村旁古遶金家泉，禹凿商开流不断。冬天热来夏天寒，流经寨子润姜园。仪狄村祖秘方传，福我境地醴甘甜。上有千载衍后代，天赐神造袭平安。”再后来，这歌谣被刻在石碑上，题名曰《村语》。从“旨酒” “夏酒”“春酒” “春风酒”，到唐中宗神龙元年（705年）至宋宣和二年（1120年）的 “龙兴酒”，再到后来的“宝丰酒”“莲花酒”，这串光阴之线穿起的酒名，无不彰显着商酒务是酒的发源地，是华夏酒文化的滥觞。

寄望于多品种和互联网

放眼如今商酒务镇所辖的26个行政村，南有风凰岭，北是虎狼爬，季风鼓荡着远古沧海桑田的浩渺，石河与净肠河北源的小泥河自西向东横贯全境，冲积出一片好川田。镇外四野，春日桃红梨白菜花黄，到秋天玉米地一眼望不到边……

那天，我穿行在新楼旧宅交错的商酒务街巷，一路上都在想，若是把废弃旧院周边的碎砖破瓦和空地里乱长的蒿草清理一空，让乡亲们有序地种些花木，比如玫瑰凌霄，比如石榴桃杏，各色鲜花活泼泼开满四季，会是多么美丽宜人。上游龙兴寺水库源出层山，水质清好，有灌渠从镇北过，引水进来，滋养盈盈光色、深深宅院，也是指日可待的美事。酒是粮食精，可如今酒类繁多，商酒务周边丘陵地最适宜果树生长，葡萄、柿子、红枣、猕猴桃，样样都是造酒的上好原料，若能重开家庭作坊，白酒、果酒特色独具，让游人品尝，让孩子参与制作，情趣多多，其乐无穷，不愁游人如织。

欣闻县里镇里早有规划实施：清理煤堆、土堆、沙堆，在焦楼西地、石岗营北地，已建成了高科技农业产业园。且利用2000万元美丽乡村项目资金，融资400万元，治理浣河，投资200万元引泥河水入金家泉……文化是源泉不是摆设，更不是单一的旅游资源。文化是会生长的思想和创意，商酒务传承悠久的酒艺若能与物联网时代的高科技相结合，在这片古老而年轻的土地上开枝散叶，结出更饱满更灿烂的精神成果和物质成果，该是多么激荡人心的大好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