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决意践行,我们错失的又岂是一处壮景?这可歌可泣的“鬼斧神工”,要胜过多少华而不实的“思想”啊!
郭亮,是个村名。为纪念东汉一个农民起义首领郭亮而得。郭亮失败后,率队隐居河南辉县不通人迹的万仞绝壁上。其后人在这海拔1700米的崖坡上生息至今。现有83户人家,300余人。
郭亮村以其地势险绝、景色优美而被誉为“太行明珠”。我是看了篇叫作“中国最危险村庄”的微文才知道这地方的。说是1972年,为打破长年困锁深山的命运,十几户村民在申明信带领下,卖掉所有山羊及山货,购买钢锤、钢锉。在一无电力二无机械的状况下,历时五年多,硬是凭着双手,在纯为岩石的绝壁中,一锤锤凿出一条高5米、宽4米,全长1300米的通道。为此,王怀堂等村民还献出了生命。而这条绝壁长廊,却日渐震撼中外,甚至被日本一家影视公司誉为“世界第九大奇迹”。我怦然心动,决意要去看看。近年来,抓紧时机,多到外面走走的心愿日甚一日。而世界如此之大,要看就要看那些最富特色、最有意蕴的地方。郭亮不仅山川峻美,还有气壮山河的精神人格和奇迹。再蹉跎延宕与之失之交臂,岂不憾哉?
我这么说也是有所指的。我发现人之一生,几乎都在与种种惰性和迟疑厮缠、挣扎斗争中前行。帕斯卡尔说人是一株会思想的芦苇,只是这芦苇的思想常太过发达,而行动又往往像个跛汉,拖累“思想”常常成了有声无雨的电光火石。譬如旅游,这些年我心向往者多矣,什么云和梯田、玻璃长廊甚至到西昌看卫星发射,结果多是“晚上想了千条路,早上起来磨豆腐”——这回,虽千万人犹豫,吾往矣!
不想亲友们应者众而行者寡。好不容易定下日子,原先坚定者也犹豫起来。或曰路途太远,自驾太累;或云去过者都说危险,老大不小的,何苦还要涉险;更有人说近日气温陡增,不如天凉再说。幸好,几欲作罢的我,最终还是力排众议,踩下了出发的油门——实在说,两天后当我们终于驶入群峰耸峙的景区时,我的心是凉的。抬头确见气象万千,可并无多少奇观呀?郭亮再好,又能让我这见惯世面者震撼到哪儿去?进郭亮须将车停山下,换乘景区专车,因而也不算险。但随着中巴嘶吼攀援,我的心突地揪了起来:经过漫长盘旋和许多几乎180度转弯后,中巴一头扎进那令人神往的“挂壁公路”;满车人个个失声惊叫:果然是雄奇宏伟呢!曲折起伏的洞内没有灯,郭亮人凿开多处岩壁以透光;洞路四处没一处平整,头顶、两边尽是犬牙交错、参差狰狞的乱石,想到这竟是人工一锤一钎生凿出来的通途,不由得赞叹:“这才叫不虚此行呢!”若非敢想敢干,郭亮人至今还在崖畔上徘徊;若非决意践行,我们错失的又岂是一处壮景?这可歌可泣的“鬼斧神工”,要胜过多少华而不实的“思想”啊!
村里的黄昏满目夕照。我久久盘桓在白花怒放的山楂林下。眼前是出没云中的“挂壁公路”,身后是坐在简陋小院前,和我一样凝望对崖的申明凯老人。他是参加修路的存世者,年近九旬。我想问问他作何感想,又觉得一切尽在那罕见的“天路”里了。晚霞映在他枣红色的脸上,沧桑而又红亮,真像一朵盛开不败的大花。 (姜琍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