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光松

4月29日，惊悉当代著名作家、茅盾文学奖获得者陈忠实先生因病在西安去世，我深感震惊。回想起与先生交往的片段，不禁感慨万千。

二十多年前，我在陕西师范大学读书。当时，陕西文学一派繁荣，被称为“陕军东征”，路遥的《平凡的世界》、陈忠实的《白鹿原》、高建群的《最后一个匈奴》、京夫的《八里情仇》十分热销，同学们都在看，谈论不休，非常痴迷。每每夜深人静，宿舍里召开卧谈会，讨论最多的是《白鹿原》，认为写得震撼、深刻，一定能获得茅盾文学奖。

我不相信，认为《平凡的世界》1991年获得茅盾文学奖，那可是当之无愧的巨著。《白鹿原》有那么好吗？

舍友说，不信？给，你看看再说，一定会相信的。

我接过厚厚的《白鹿原》，开篇第一句话就吸引了我：“白嘉轩后来引以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于是，我沉浸在书中，被那种大开大合、酣畅淋漓的故事情节和精密细致、激情充沛的娴熟手法所俘获，深以为这是一部重磅的名著。

《白鹿原》描写了一个原，两个家族，三代人，四股力量，五种斗争，六件大事，熔历史风云、男女风月、文化兴替于一炉，表现了清末民初到新中国成立后近五十年的历史进程，展示了中华民族的生存状态，文化变迁，它以其浩瀚、厚重、大气、诗意成为二十世纪中国家族小说的巅峰之作，1997年荣获茅盾文学奖。后来，小说被改编成同名电影、话剧、舞剧、秦腔等多种艺术形式，风靡全国，乃至影响世界。

记得1993年大二那年开学时，我还从书店批发几十本《白鹿原》，背到附近的西北政法大学，向刚入学的大一新生推销，结果半天不到就卖完了。可以想见，那时《白鹿原》的影响是多么大。

教我们写作课的刘路教授和陈忠实是好朋友。他说，陈忠实1942年出生于西安市郊白鹿原附近一个小村子。陈忠实高中毕业时恰逢“大跃进”，国家面临严重经济困难，大学招生名额锐减，成绩在班上列前三名的他竟然名落孙山。读大学中文系，当职业作家的梦想破灭了，但他不屈服于命运的安排，在自修文学写作上，不问收获，但问耕耘，最终成就了文学的芬芳。

那天，我和团支部书记王战中受刘路老师安排，去陕西省作协拜访陈忠实，想请他给我们开个讲座。敲开他的家门时，一个身材矮小的女人开了门，她说自己是陈忠实的妻子，老陈跟随中国作家团去意大利了。

过了一段时间，我又和学姐贾香娟去拜访，顺便给刘路任主编的《写作导报》约稿。坐落在西安市建国路的陕西省作协，原是军阀高桂滋的公馆，“西安事变”时曾羁押过蒋介石。院子里静静的，几棵叫不上名字的树正枝青叶绿，偶有小鸟掠过。陈忠实先生正在一间低矮的办公室里写着什么，我们进去说明来意，他让我们坐下说。这时，我看到面前的他满脸沟壑纵横，刀刻一般，如风蚀千年的黄土高原；他的眼睛大而明亮，炯炯有神，深水井一样。

我说：“陈老师，前一段时间在《儿童与健康》杂志上看到您的散文《晶莹的泪珠》，非常感人，能否让我们发表在《写作导报》上，并且配一张您的照片？”他和气地说：“可以，不过照片没有单独的，这里有一张和著名武侠小说家卧龙生的合影，你们能否用？”我们如获至宝，非常高兴。

我们知道他作为陕西省作协主席非常繁忙，于是赶紧告辞。临走时，我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笔记本，请他签名。他一点也不推辞，龙飞凤舞，写下了刀刻一般的几个大字：感受生活。

是的，正是陈忠实感受生活，热爱生活，在文学道路上默默付出，苦苦修行，才写出了《白鹿原》这部“死后可以当枕头的书”。

是的，只有感受生活，热爱生活，不怨天尤人，坦然面对困难，潜心做事做人，才能在一方天地里春种夏耘，秋收冬藏，成就一番作为。

白鹿腾云去，原上留芳香。陈忠实走了，将生命的年轮定格在74岁，但《白鹿原》永恒，必将闪耀在中国文学的星空中，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