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伟宁
母亲六十七岁生日那天,老天似解人意,11月竟似春天般温暖,连笼中的鹩哥也欢快地鸣唱。母亲微笑着逗着鹩哥。当转身看到母亲微驼的身影,头上缕缕银发在阳光下闪亮,我心里酸酸的,不知不觉泪盈双眼。操劳一生的母亲已被岁月无声无息地打上烙印。
母亲出生在鲁山县张良镇营南美丽的荷花塘畔。也许是荷花仙子的垂爱,母亲从小漂亮、聪明,邻里乡亲都喜欢她。母亲是独生女,但出生在那个年代,并没有娇生惯养,而是过早地学会乖巧、孝顺、吃苦耐劳。舅爷是位读书人,受他的熏陶,母亲爱读书,很早就读过四大名著,会背很多歌谣。记得我们小时候,晚上母亲总是给我们姐妹几个唱歌谣,讲故事。我们越听越想听,缠着母亲讲了一遍又一遍。
母亲上初中时,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同学们奚笑她,喊她野竹竿,她拿着自己的绿书包狠狠摔过去,同学们一哄而散。
母亲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从小就知道顾家。上学走时,外婆蒸些黑面窝窝让她带着,放学回家,母亲的黑面窝窝竟变成了白面馍。母亲把白面馍递给外婆,外婆奇怪。母亲说:“放心吃吧,我帮班里条件好的同学补习功课换的。”终因家里贫穷,母亲还是辍学了, 这是母亲终生的遗憾。
母亲是当地出了名的美女。当年县里国营照相馆下乡照相,要找几个漂亮姑娘拍样板照,大家推荐了母亲。母亲拍的古装照如仙女下凡,被县剧团相中了,免试让母亲去剧团工作。舅爷是读书人,坚决不允许母亲去唱戏。后来照相的小师傅看中了母亲,请他的师傅做媒,于是,母亲嫁给了父亲,来到县城。听母亲说,出嫁的时候,是父亲用自行车去张良接的,过河的时候不小心把新鞋也掉到河里了。母亲每每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总是笑眯眯地望着远方,仿佛回到了从前和父亲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母亲相亲时,看到父亲家是瓦房,心想在县城里条件不错吧!嫁给父亲后才发现,屋檐是瓦,上面都是草。奶奶家人口多,父亲的兄弟姐妹们又小,贤良能干的母亲没有说什么,而是默默地帮父亲扛起了生活重担。在县城的几十年里,母亲吃了很多苦。我曾问母亲:“您嫁给父亲后悔吗?”母亲摇摇头,说:“我嫁的是你父亲,又不是嫁给房子啊!”
我们姐妹三个都是相差两岁,靠父亲一个月28块钱的工资养活很困难,母亲就去烟站做临时工。我跟随母亲去过烟站,一麻袋的烟母亲扛起来就走,像男人一样。母亲上夜班的时候,外婆照顾我们姊妹几个。大冬天缺吃少穿,母亲脚凉,就用塑料袋裹住脚保暖,半夜回家,去塑料袋的时候,发出刺啦的声音,塑料袋冻在脚上,把脚粘烂了,两个妹妹小,我听到声音,知道母亲一定很疼,我把头蒙在被窝里默默流泪,可母亲从来没说过疼。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母亲开始自己做生意,从帮别人卖衣服开始,卖一件衣服提成五角钱,母亲来回奔波,吃尽了苦头。乡下每个月都有庙会,为了多赚些钱,母亲总是骑车跑几十里赶会,风尘仆仆,晒得黑黢黢的。晚上回来时,母亲会给我们捎几个火烧馍。记得一次母亲和别人一起去栾川赶会,回来的路上天黑,山路难行,司机道路不熟,刹车失灵,车往悬崖下冲,车上的人都感觉活不成了,万幸,悬崖边一块巨石挡住了车,车上人下车后抱头大哭。母亲到家已经是深夜两点了。外婆看到母亲头上的血包吓坏了,问母亲是怎么回事,母亲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笑笑说:“没事,不小心撞了一下,过两天就好了,别让孩子们听到了。”外婆转过身偷偷擦去眼泪,给我们掖掖被子自言自语:“还好,回来了。”后来,慢慢地,母亲知道了进货的渠道,开始自己进货,先是购进做成的衣服,后来又去武汉,跑上海,进回来布匹,自己雇人加工。就这样,家里的条件慢慢好了起来,母亲把我们姐妹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人见人夸。
1987年,父亲开了县城第一家个人照相馆,母亲支持父亲,不再卖服装,当上了老板娘,开始学摄影。母亲和父亲一起举办首届跨世纪摄影展览,成立县摄影协会,培养了百余名徒弟,引进先进的彩色扩印技术。有时候和母亲拉家常,母亲还会自豪地告诉我们啥是显影,啥是定影,怎样给照片着色。后来父亲病逝,母亲受打击太大,睹物思人,便很少去照相馆了,在家里照顾年迈的外婆和我们姐妹几个的孩子。母亲喜欢热闹,看到小孩子甜甜地叫着外婆,她脸上就露出灿烂的笑容。
现在,我们长大了,我们的孩子也长大了,母亲依然在为我们这个家奉献着。母亲每天除了照料九十岁高龄的外婆,为我们做饭,就是教鹩哥说话。两只鹩哥是父亲给母亲买的,已经十岁了。母亲是在用这种方式寄托对父亲的思念吧!
母亲的爱,早已在我们的心中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让我们心存善良,面对生活,坚毅前行,一代又一代。岁月,在母爱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