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淮记

人的诞生，自己不能选择，所以后来的路上，处处都得选择。

丫丫学步，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嫁人，挑才子还是拣富豪；娶妻，找脸蛋儿还是找贤惠；出行，坐火车还是乘轮船；做客，穿中山装还是打领带；购物，买香梨还是买苹果……

人生过程，没有头尾的选择，选择的没完没了，千方百计的烦恼，烦恼的千方百计。凡人在选择中挣扎，伟人在选择中苦恼，选择让谁都不得安生。选择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没有哪个能随随便便当上漏网之鱼。小鸟儿还择木而栖呢。

然而，不选择者也有，上司就不用你选择。不选择，未必就是坏事，说不定还是好事。那年在北京，我就碰到过一位上司，真让你挑选，你都找不来这样的，此人姓郎名俭。我服他，我敬他，分别几十年没联系过，可我心里老是有他。

部队院里有个图书室，管理员是个新提的小排官儿。一次去借书，进屋没一会儿，刚找到一本想看的书，他就叫喊着赶快走，说要关门。我说借一本就走，他急歪歪要把门锁上。正是借阅时间，我哪里饶他，一脚把门跺开。下午，郎处长要我到他办公室，和风细语问我，小高，你在图书室跟人发生矛盾啦？我立刻明白，小子告我的状，我把前后经过说给他听。郎处说局里打电话给他，说我如何凶恶，要求严肃处理。而他当即回敬：“恶人先告状，我们二处就不会有这样的人。”然后嘱咐我，要注意和兄弟单位处好关系。上司护短，下属受益。我不可能不感激，不可能不卖力。如果遇到唯上命是从，听风是雨的上司，岂不倒霉也哉。

1978年的时候，小电视小宝贝儿，大电视大宝贝儿，而且还是黑白的。我们处的活动室支了一台大电视，晚饭后大家都争着去看，坐低了看不见，站久了腿光酸，七八个人坐到乒乓球案子上。一天郎处看见了，突然袭击，一把将我拉下来，说公共财物要爱护，弄得我愣半天回不过神来，其他人吓得赶紧溜走。过后，没想到他又找我赔不是，说单单拉我，是为了打牛震马。自己输着理，上司用心如此良苦，让我又一次愧感有加。这样的上司，不能不让人敬重。

品味选择，你和我，我和他，一定会有好多好多的苦涩。听风就是雨者，唯上命是从者，鸡子过去尿湿柴火者，光使驴子不撒麸子者，鸡蛋里找骨头者，一日小错终生不松绑者，给一颗糖豆抽一鞭子者……无法选择的上司里，型号多多的可敬不可爱，可爱不可敬，不可敬也不可爱。有一个规律，媚上者一定蛮下，逢迎者必定压下。其实，这样的上司，收入多少恭维，还要支出去多少，因为天上有天，天外有天。

回味选择，你和我，我和他，一定会有好多好多的收获。天与人，天选择。强和弱，强选择。上跟下，上选择。智者碰愚者，智者选择。近年来声音不低的所谓双向选择，其实不过是一种愿望，果真的选择，应该都是前者，后者的选择，往往是一种无奈而已。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时候不会多，也不可能多。

人人从选择开始，到不选择结束。赌博需要选择，但是选择不是赌博。选择是什么，是人生的连环套餐。选择是什么，是幸福与不幸的出发地。选择是什么，是成功与失败的集结号。选择是什么，是理想与幻想的风向标。选择是什么，是聪明和愚蠢的试验仓。选择是什么，是虚伪和诚实的鉴定表。选择是一个万花筒，变化出人间社会的形形色色和五花八门的悲喜剧。

选择很容易，选择又很不容易。买白菜不买萝卜，买红薯不买土豆，人人都能做到。要进攻要防守将军为难，立太子选宰相皇帝为难。大人难大事，小人难小事。人与人不同，难与难不同。人生在旅途，旅途在选择。选择决定命运，性格影响选择。优柔寡断者，往往偏正道而入歧途，刚毅果敢者，方能捕良机而一举成功。有用人和无用人的区别，往往就在于选择的正确与错误。

选择有大小，时代选择为大，个人选择为小。时代可以选择人，人不能选择时代。选择有上下，自然选择为上，人的选择为下。风雨雷电天之敬畏，草木虫鱼地之生机。选择有轻重，社会选择为重，个人选择为轻。遇乱世必受流离之苦，逢盛世可享太平之福。社会是众人的社会，社会可以选择个人。

天气暖和了，万物复苏了。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春天的云彩真是迷人的飘逸。我的思绪，我的情感，被薄弱的云彩牵动着，从心底下飘浮出来，移向往日的回忆，加入到杂乱无章的字里行间。虽然言不及义，也算是对春天的再一次虔诚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