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红岩

那天去朋友的茶叶店，远远便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虽觉刺鼻但有一种清新的菜香。不觉鼻内发痒，接着一连几个喷嚏，顿觉神清气爽。一老妇手提一个袋子正和路人搭讪：“刚打的韭花，孩子们都爱吃，过两天回来拿。”这才回味起那种独特的幽香原来来自韭花酱。

朋友茶叶店旁边就是一家专门打韭花酱的，坐在店里喝茶，时不时会飘来韭花的味道。打韭花酱的人络绎不绝，有时候还要排队等上一阵子。但不管从哪里来的，大家拿的原料都差不多，无非是韭菜花、辣椒、生姜、食用盐，有的还别出心裁放一些梨或是苹果，主要是为了让味道更鲜美。经营生意的是一对年轻夫妇，为人宽厚，待人和气，不停地招呼着顾客。朋友告诉我，别看这韭花不起眼，可从早上开门打韭花酱的人就没停过。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纳闷。过去缺吃少喝，每年到这个时候，大人们会把自家种的韭花、辣椒、生姜洗净晾干，拿到村头的石臼里反复打、反复捶，有时还会被辣得抹眼泪。把打好的又细又碎的韭花拿回家腌在坛子里，慢慢吃，能够吃很长时间，为食物匮乏的年代增添不少美的回味。然而现在，这么多人热衷于吃上一口让人觉得奇怪。

回到家里，上网随意查一查韭花的营养价值，这一查却真让我长了不少见识。韭菜花，简称韭花，是秋天里韭白上生出的白色花簇，富含钙、磷、铁、胡萝卜素、核黄素、抗坏血酸等有益健康的成分。多在欲开未开时采摘，磨碎后腌制成酱食用。韭花食之能生津开胃，增强食欲，促进消化。

追溯国人吃韭菜的历史，应从春秋时代始。当时的《诗经·七月》里说：“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用小羊和韭菜祭司寒之神，可见韭菜在中国食用的悠久历史以及在当时的珍贵。而韭花的食用则是在汉代，《齐民要术·种韭》引汉代崔缇《四月令》说：“七月韭菁”。“韭菁”即韭菜花。由此可见，今天吃涮羊肉缺不了韭花酱，没准儿还跟当年的“献羔祭韭”有关。

韭菜花能有这么久远的历史已经让我咋舌，没想到它还跟书法有着不解之缘。五代时期的杨凝式是梁、唐、晋、汉、周五朝元老，官至太子太保。有一年秋天，杨凝式一觉醒来，觉得有点饿，这才想起中午没有吃饭。恰在此时，宫中给他送来一盘韭花酱。不知是饿了还是韭花酱做得地道，吃起来特别美，格外难忘。为表达感激之情，杨凝式当即写了一封答谢折子，然后派人送往宫中。帖文并不长，属笔札形式，有七行六十三个字。

这一书帖只不过是杨凝式午休睡起、腹中饥饿之时，以韭花充饥之后，信手写就答谢美意的。虽是短短几行，其中有“当一叶报秋之初，乃韭花逞味之始”，一“逞”字将韭花之味美和杨凝式尽享韭花美味的情状表现得酣畅淋漓。于文内容清新、言简意赅，于体介于行书和楷书，在书法上具有承上启下之功，可谓相得益彰。无怪乎会被后世文人骚客争相临摹珍藏，以至于此帖同王羲之《兰亭序》、颜真卿《祭侄季明文稿》、苏轼《黄州寒食诗帖》、王徇《伯远帖》并称为“天下五大行书”。因为一盘韭菜花，成就了一篇绝世之作，也让此物在文学艺术的海洋中成为一朵美丽的浪花。

看着看着，不觉肚中咕咕叫，猛然想起藏在冰箱内的两瓶韭花酱，赶忙找来一块馒头，抹上韭花酱，咬上一口，果然是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