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邪
闲来无事,上网逛荡,遇见骆冬青的《落叶》:
“秋冬,落叶/其实,只是落叶而已/只不过就是,那年在山中捡起的落叶,后来在上面写了字,然后送了人/只不过就是,那年站在风雨中看漫天飞舞的落叶,后来发信息分享,得来一句责备的关怀/只不过就是,年年的这个时候,看见落叶,就会想起那些年年而已。”
文字简净,意味深长,篇篇如此。一路读下来,一路咽口水,一时掉进四月春风里,一时掉进千山夕阳里,只觉得山高水远,竟不知黎明将至……
汉字极美,美就美在简而不素,淡极始知花更艳。所以有人说,不能学西方的小说笔法,中文与西文不同,人家长篇大论,举重若轻。中国小说自传奇话本到而今,非章回也得是切分成块,或人或事或物,朗朗利利。汉字起自甲骨竹简,言简意丰是汉语天大的好处。
汉语兼有音乐与绘画的特质。《论语》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节奏如行板,人物历历如画。
那天,向老同学请教:何以多出成果?他说:“直击,安静。”直击,即选中目标,心无旁骛,直奔过去;安静,就是切断一切外联,闭关幽居,一年半载不出,借此将身内身外与手中活计无关的东东西西尽数屏蔽。
简者,减也。像洗牙一样,将里里外外的赘物尽数清除。为文能如此,是为高手,生活能如此,又岂是一个爽字了得?其实,我们在平凡的人间过平凡的日子,没有那么多哲学美学文学,想过得简单又有味儿,学会做减法就成:与物处,问心,我到底需要什么?减去不需要和不必要的。与人处,问心,不情不愿时,一概说不,于人于己都不是坏事儿。与己处,能自知,不伪装。工作,有目标,不拖延。生活,有秩序,不忙乱。我们生年不满百,未必常怀千岁忧。
简字从竹,最早指竹简,后来衍生出许多好词:简朴、简单、简净、简洁……怎么想都是疏朗、空明,轻松不累人的。想那极聪明的杨绛先生,102岁寿辰将千万版税赠给母校清华,而她的居家生活却简到不能再简,难怪编过《钱钟书手稿集》的学者郭红这样评说:“杨先生家中只有两件宝:鲜花和老太太。”再比如,人称“图书馆”的张中行先生,一把藤椅坐60多年,每次请人吃饭,都要求汤水不剩。
老百姓比不得大学者,生活的奢与简,各随自心。可你想想看,一对新婚夫妇,爱到如痴如醉,除了彼此,再金碧辉煌的家具,也是看不见的。家常过日子,随手整出个窗明几净,有条有理,省时省心,那是再好不过。若升格成洁癖,地板非要擦得穿雪白袜子走几圈像没挨地儿一般;家具非要摆得横平竖直毫厘不差,稍有参差便寝食难安,吊线测它千百遍,那就舍本求末了。
说到底,简,或极简,从精神到物质,不过是一种心态,一种生活方式。在这个无处不滔滔的爆炸时代,人在超负荷忙碌之余,能平心静气地关注一下极简生活时尚,摆脱冗余,身也轻松,心也不累,不失为一件乐事。至于做不做“绿领”,生不生二孩,穿名牌还是着便装,量力而行,各遂心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