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培鸽

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

是谁招此断肠魂，种作寒花寄愁绝。

含香体素欲倾城，山矾是弟梅是兄。

坐对真成被花恼，出门一笑大江横。

这首诗的作者黄庭坚，一生除了做官、作诗、书法了得之外，还有一个不为多数人所知的嗜好——酷爱水仙。他写了多首赞美水仙花的诗，上面那首名为《王充道送水仙五十枝》。

水仙花别名凌波仙子、金盏银台、落神香妃……李时珍说：“此物宜卑湿处，不可缺水，故名水仙。”其“根大如鸡卵，苗长三四尺，叶似蒜叶，中心抽条，茎端开花，六出红白色，花心黄赤，不结子，冬生夏死”。据说水仙原种为唐代从意大利引进，六朝时称之为“雅蒜”，宋代称之为“天葱”，更有俪兰、雅客、女星等美丽的名字。水仙花早在宋代就已受人注意和喜爱，其花朵秀丽，花香扑鼻，清秀典雅，不仅仅是中国传统十大名花之一，也是世界上有名的花卉之一。

我有一个非常漂亮的水仙盆：雪白的内壁陪衬外面粉蓝色的海波花纹，中间有二龙戏珠的图案，满满的中国元素。水仙是干净易养的花儿，晒晒太阳换换水就好，适合家庭养，更适合懒人养，且其花形精致玲珑，香气清幽，是漫长清冷的冬天里不可多得的小知心儿。

最近，闲逛时偶得一本好书——《闲情偶寄》。作者李渔是明末清初的戏剧家、文学家、艺术家、美学家、建筑家。集“五家”于一身的这个江南文人李渔，不仅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还是生活得很艺术的人。他能够把生活的经验用文艺的笔触写成书，这便是他高出许多风流才子的地方。这个生活得很艺术的江南才子，在《闲情偶寄》花草部中这样写水仙：“水仙一花，予之命也。予有四命，各司一时：‘春以水仙、兰花为命，夏以莲为命，秋以秋海棠为命，冬以腊梅为命。无此四花，是无命也；一季缺予一花，是夺予一季之命也。’”

因为南京的水仙最好，李渔将家安在南京，他说并不是安家在南京而是安家在水仙之乡。“记丙午之春，先以度岁无资，衣囊质尽，迨水仙开时，则为强弩之末，索一钱不得矣。欲购无资，家人曰：‘请已之。一年不看此花，亦非怪事。’予曰：‘汝欲夺吾命乎？宁短一岁之寿，勿减一岁之花。且予自他乡冒雪而归，就水仙也，不看水仙，是何异于不返金陵，仍在他乡卒岁乎？’家人不能止，听予质簪珥购之。”典当度日之际，换了谁都会拎得清缓急轻重，有什么事比一家人糊口养命更要紧？将水仙花与自己的生命连接起来，宁短一岁的寿命，绝不可缺这一岁之花。当掉珍藏的首饰也要买水仙回来，这不是又一个千古痴人吗？那么李渔眼中的水仙到底哪里出众？——“其色其香，其茎其叶，无一不异群葩，而予更取其善媚。妇人中面似桃，腰似柳，丰如牡丹、芍药，而瘦比秋菊、海棠者，在在有之；若如水仙之淡而多姿，不动不摇，而能作态者，吾实未见之也。”

小女子自然比不得前辈们的痴绝如许，但顺手养一盆小花儿的情致还有。案头花盆内，有山间的顽石和海滩的贝螺，陪伴着几棵水仙静静等待春天，而它们默默无语中成了我心中最美的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