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王春生/文 禹舸/图

一把黏土，一炉窑火，开启了人类烧制陶瓷的文明历史。

一部中国陶瓷史，半部在河南。我省是现有瓷窑遗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最多的省份之一，全国12处国保单位我市有5处。如今的鹰城大地上，古老的陶瓷正不断被“激活”，我市正立足陶瓷资源优势，构建“大陶瓷”产业格局，以期让数千年的窑火越烧越旺，让绵延不绝的陶瓷文化焕发全新神采。

我市陶瓷文化源远流长，窑火斑斓7000年，它们有过怎样的辉煌？近日，记者就此对我市文博专家、副研究馆员、市文化广电和旅游局三级调研员张水木进行了专访。

窑火斑斓 7000年不熄

记者：近年来，我市在陶瓷考古方面的发现令人瞩目。您最近正致力于我市陶瓷文化资源梳理工作，请谈谈您在这方面的收获和感悟。

张水木：我是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梳理我市古陶瓷资源的。在这一过程中，有新的认知，也很有收获。

我市陶瓷文化源远流长。现有的考古发现表明，我市最早的陶瓷产品出自裴李岗文化时期遗址，目前经过科学发掘的有郏县水泉遗址和汝州中山寨遗址。

水泉遗址距今7000年以上，出土陶器220多件，种类主要有壶70多件，钵60多件，分平底、圜底、三足三种；另有罐50件和碗、盆、器盖等。这些陶器分为夹砂和泥质两种，火候不高，陶质疏松，纹饰简单，器底有泥条盘筑痕迹。中山寨遗址年代略早于水泉遗址，分五个时期，其中一期出土能够复原的陶器10多件，器质坚硬，有泥质红陶、夹砂红陶、灰陶三种。这批最早的陶器中，水泉遗址出土的两件陶器被定为国家一级文物，距今7500年至7000年，比鹳鱼石斧图彩陶缸要早1000多年。

裴李岗文化距今约8000年，是我国发现最早的新石器时代遗址。河北武安县磁山也发现同时期的文化遗址，出土的陶器带有一定原始性，是中原一带及周边发现最早的陶器。

记者：鹳鱼石斧图彩陶缸是比较有名的文物，在很多平顶山人的认知中，它是源远流长的鹰城陶瓷文化代表。

张水木：是的。鹳鱼石斧图彩陶缸时代比水泉遗址晚，鹳鱼石斧图是迄今为止中国发现最早、面积最大的一幅彩陶画。鹳鱼石斧图彩陶缸1979年出土于汝州市的阎村遗址，距今约6000年。2003年，鹳鱼石斧图彩陶缸被国务院确定为首批64件永远不可出境展览的珍贵文物之首。

近年在我市叶县余庄遗址发掘的4000年至4400年的龙山时期高等级大型墓葬中，出现了中国最早的明器。这些陶制明器搭配固定、摆放位置固定、器物种类固定，有壶、豆、杯、高柄杯4种器型，数量呈现9、7、5差异等特征，是目前为止礼制特征特别鲜明的列器制度的最早实例，也是成熟礼制文明的源头，对中华文明探源、中华礼制起源、夏文化研究具有重大意义。

记者：2004年，文物部门在蒲城店遗址发掘出一座距今约4000年的陶窑，受到国内众多媒体关注。这座陶窑还在平顶山博物馆展厅进行展览，请您介绍些这方面的情况。

张水木：这座陶窑是挺珍贵的，也挺重要。它是龙山时代以前保存最完整、设计最先的陶窑之一。陶窑为双火道构造，上面有十个箅孔，能迅速提升窑温，为烧制更精美的陶瓷产品提供了可能。目前在平顶山博物馆展出的这座陶窑，窑室、箅孔、火道、火门、火膛保存较好，并有工作面、灰坑等遗迹。窑室近圆形，直径1.45—1.56米，火膛弧顶，内平面呈半圆形，底部有1—2厘米厚的灰烬层。窑室、箅孔、火道、火膛皆用细泥涂抹，烧烤成青灰色，窑壁外侧又敷一层灰褐色泥用以加固。在窑室西南发现一柱洞，推测很可能是支撑窑室上建筑之用。窑附近发现有废弃堆积层，出土有少量龙山文化时期的陶片。

唐代花瓷 尽显盛世气象

记者：真正的瓷器出现后，到唐代迎来发展高峰期。此前，您发表了《花瓷二十四品》，备受业界关注。您是怎样看待花瓷这一瓷种的？

张水木：唐代是中国艺术发展史的繁盛时期，其中陶瓷工艺技术改进巨大，许多精细瓷器品种出现，即使用当今的鉴测标准来衡量，它们也算得上是真正的优质瓷器。我原来对花瓷并没有多少研究。2017年，中国古陶瓷学会在我市开年会，其间办了一个花瓷展，展品特别漂亮。随后我看到瑞士玫茵堂收藏机构展示的一个花瓷罐，特别心动。一位在国家博物馆工作的朋友听说我在梳理花瓷，特地告诉我，有件拍鼓的花斑漂亮程度要超过故宫收藏的那件，形体更大。不足之处是拍鼓一端有变形，一端有裂缝，级别定的是三级，非常低。

由此我认为，鲁山段店窑代表唐朝时期中国制瓷业的最高水平，只有当时南方越窑的秘色瓷能与段店窑的花瓷媲美。它对后世的窑变釉产生了重大影响。在做2017年年会学术总结时，中国古陶瓷学会会长孙新民认为，段店窑具有贡窑的性质，同时不排除在段店发现汝窑的可能性。在段店也确实发现过一些汝瓷片，其烧制技艺不次于汝官窑和张公巷的青瓷，其中有几片蓝色釉瓷我们怀疑与柴窑有关。

记者：唐代段店窑生产的花瓷终结了瓷器单色釉装饰瓷器的历史，开创了复色釉装饰瓷器的先河，改变了“南青北白”瓷器烧造格局。能不能这样说，鲁山花瓷是中国陶瓷史上的重要节点？

张水木：是的。中国瓷器从夏商出现，到南北朝成熟瓷器产生，几百年间一直以青色釉为基调，因此一般称为原始青瓷。南北朝时期北方出现白瓷，到隋朝时日渐成熟，到唐代逐渐形成了以越窑为代表的“南青”和以邢窑和巩县窑为代表的“北白”格局。段店花瓷一经出现，因其烧制技艺好、产品质量上乘、市场认可度高，引起周围郏县黄道窑、内乡大窑店窑、禹县下白峪窑和苌庄窑以及交城窑、耀州窑的竞相烧制，瓷器烧制局面发生重大变化，形成了“南青北白中原花”的新格局。根据出土文物及文献记载推断，鲁山段店窑至少在唐代初年已经设窑开烧，在公元700年左右进入成熟繁盛时期，此后长盛不衰，其产品代表当时同类产品最高水平，占据中国制瓷业C位约700年，直至元代衰落。

唐代花瓷就是唐钧，唐钧是民间通俗说法。经过对鲁山段店窑花瓷的专项梳理，初步可以得出以下几点认识：一是花瓷烧造在公元700年前后进入成熟昌盛期。在我市苗侯一唐墓出土的花口三足洗，墓志显示埋葬年代为天宝十三年（公元754年），这时花瓷制作已经极其精美，施釉随心所欲，器型尽显大唐盛世气象。而比这更早的唐玄宗（约公元720年）时期，唐玄宗与宰相宋璟谈及鼓事，宋璟就有“不是青州石末，即是鲁山花瓷”的表达，至少说明这一时期鲁山花瓷腰鼓已经风靡京城乐器市场，并且进入皇家视野。

据不完全统计，除了有7个国内国家一级博物馆收藏鲁山段店花瓷外，还有4个国家、16家国际顶级收藏单位收藏段店花瓷。作为一个烧造时间较短的小众瓷种，鲁山花瓷能够受到世界收藏界的承认和追捧，绝无仅有，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鲁山花瓷的地位。

宋代汝瓷 青瓷绝唱

记者：进入宋代，瓷器有了更大的发展。近年来，宝丰清凉寺汝官窑遗址的发现，破解了汝窑的千古之谜，平顶山厚重的陶瓷文化底蕴也渐为人们所熟知。

张水木：我市宝丰的汝窑和汝州的张公巷瓷窑将青瓷烧制技艺推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已成为青瓷绝唱。原始青瓷从开始产生到东汉时期成熟青瓷出现，没有发生质的进步。直到唐代，越窑的秘色瓷将青瓷推到一个崭新的高度，但是在釉色呈现、制作工艺、审美取向、烧造方式等方面仍留下提升的空间。到了宋代，汝州地区以段店窑、严和店窑、东沟窑、黄道窑等为代表的青瓷崛起，其工艺和产量超越了当时其他任何一个瓷器种类。其中，清凉寺汝官窑、张公巷窑的青瓷产品将青瓷烧造技艺推向高峰。特别是釉色掌控和审美境界，更是成为青瓷的天花板。以后的时代，青瓷烧造技艺只有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历史上对瓷器的研究是非常薄弱的，历史文献只能是一个辅助研究手段。虽然到清代史料才慢慢多了点，但内容大多是据说、据传之类的，有价值的内容极少。近些年来我市对汝窑的宣传是多方位的，很多鹰城人对汝窑、汝瓷都能说个一二三了。辉煌陶瓷史让我们更有文化自信。

记者：也就是说，早在唐宋时期，我市境内的瓷器产业便极为发达，产品可谓名满天下。

张水木：目前来看，我市唐宋时期的瓷窑遗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是最多的，全国共70多处，我省和浙江分别有12处。我市有5处古瓷窑遗址类国保单位，数量最多，其次是江西景德镇市，有4处。这5处国保单位分别是鲁山段店瓷窑遗址、宝丰清凉寺汝官窑遗址和汝州张公巷窑址、严和店瓷窑遗址、东沟窑遗址。唐宋时期我市有3个窑口具有皇家背景，分别为鲁山段店窑、清凉寺汝官窑、张公巷瓷窑。另外，我市郏县黄道窑因烧制的花瓷特别是钧瓷产品极其精美，也极负盛名。

国家文物局此前共公布了三批195件永久不能出境展览的文物，其中陶瓷类37件，出土或者生产于河南的最多共8件，其中平顶山就占了5件，分别是收藏于国家博物馆的鹳鱼石斧图陶缸、收藏于故宫的唐鲁山窑黑釉蓝斑腰鼓和北宋汝窑天青釉弦纹樽、北宋官窑弦纹瓶、北宋官窑贯耳尊。有3家国际知名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为出土或者生产于我市的陶瓷类文物，分别为中国国家博物馆十大镇馆之宝之一鹳鱼石斧图彩陶缸、台北故宫十大镇馆之宝之一的汝窑水仙盆（也是十件镇馆之宝中唯一的瓷器）、河南博物院九大镇馆之宝之一的汝窑天蓝刻花釉鹅颈瓶。另有陶瓷类一级品文物21件收藏在我市博物馆或者征调到河南博物院，分别为新石器时代裴李岗文化双系圜底红陶罐2件，唐代花釉大罐、唐段店窑花口三足洗、宋白底黑牡丹纹梅瓷瓶等。

出自我市汝窑等窑口的瓷器一直因其产品精美、存世绝少、烧制技艺长期失传备受陶瓷界关注。在唐宋时期，我市目前已知古瓷窑口数量达68处，其中汝州47处、宝丰8处、郏县4处、鲁山4处、石龙区5处，从数量、质量、产品影响力等方面来说，足以证明我市在唐宋时期是全国制瓷业中心，代表那一时期全国制瓷业的最高水平。陶瓷也是平顶山博物馆藏品中的优势藏品，截至目前，我市共有一级品文物69件（套），其中陶瓷类有21件，仅次于青铜器类别，其中汝州6件、宝丰5件、鲁山1件，一级藏品均为瓷器，郏县8件一级品中有5件为陶瓷类别。

记者：我市目前正立足陶瓷资源优势，构建“大陶瓷”产业格局。辉煌的陶瓷发展史将成为我市陶瓷产业创新发展底气和信心。

张水木：在保护好各类陶瓷文化遗址、遗迹、遗存，努力把陶瓷文化保护好、传承好的基础上，深入挖掘陶瓷文化资源，创新发展，以此来推动我市当代陶瓷产业的发展。我们有这样的文化自信，也相信我市的陶瓷产业会有更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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