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献（河南舞钢）

清晨散步，一股淡淡的芳香钻入鼻孔。这种味道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是什么花香。抬眼望去，不远处有片“云霞”，浮在绿荫中，莫非香味是从那里飘来的？我加快脚步，芳香越来越浓烈，鼻腔都塞满了。

原来那是一棵合抱粗的楝树，撑着一把绿底紫花的伞站在路旁，像一位雍容典雅的贵妇人，披霞临风，浑身洋溢着活力，芳香果然是她挥洒下来的。挺拔的树干，浑圆修长，硕大的树冠插满了紫“流苏”，在晨风里荡悠，把诗人梅尧臣“紫丝晖粉缀藓花，绿罗布叶攒飞霞”的诗句挂在树梢上。琐碎的楝花簇拥在一起，从绿荫中挣脱出来，覆盖在枝头上，整个树冠就是一片绿纸泼上紫灰色颜料绘制成的风景画。微风拂过，几朵楝花飘落下来，轻盈盈的，生怕惊扰了路人。我捡起一朵，湿漉漉的，齐整整的，像刚从浴缸里跳出来，虽是落英，却依旧精致。纤弱的花朵均匀地裂成五瓣，一头攒在花萼里，一头向外翻卷着，白里透着粉红；花瓣中间直挺挺地竖着一根圆柱，柱顶雕刻着锯齿似的花边，那是楝花的蕊房，红里泛着深紫。放到鼻子上闻一闻，一丝淡淡的芳香把我带回了童年。

楝花散尽，枝叶间挂满了许多小圆球，那就是楝树的果实，俗称楝子，一嘟噜一嘟噜的，晶莹剔透，泛着绿光，像翡翠珠一样缀在树冠上。到了夏天，楝子长大了，成了乡下孩子竞技的“体育器材”。玩伴泼猴儿似的爬到树丫上，摘下许多楝子；我在树荫下挖出十个拳头大的小窝窑儿，每个窝窑儿里放入十个楝子，“石头、剪刀、布”分出输赢，开始走窑儿。小手抓着楝子转着圈丢过来丢过去，炎热和时间都被丢跑了，剩下的只有童趣和快乐。一个人走完了，就自觉让给对方走，谁都不乱规矩。你输一盘，我赢一局，输的是楝子，赢的是快乐，乐此不疲。指尖磨疼了，楝子抓蔫了，游戏仍在继续，直到天边布满晚霞，村子里腾起炊烟，鸟妈妈喳喳地叫着小鸟归巢，我们才从土窝里爬起来，一溜烟跑回家。

到了冬天，楝子成熟了，翡翠珠变成了黄铜铃，难怪楝子又叫“金铃子”。大雪封山了，灰喜鹊找不到食物，就飞到楝树上啄食楝子。母亲从鸟嘴里争抢一些楝子放在厨房里，每天早上洗脸时拿两颗放在温水里，泡发了，挤出皮下的脂膏涂在手上，那是母亲的“雪花膏”，可以防止皮肤皴裂。我拿一颗捏碎一闻，臭味刺鼻，可母亲不嫌臭，经常用它护肤，省下的钱供我吃饭、穿衣、读书。

楝花朴实，它的芳香却储存在我的记忆里；楝子无华，它的脂膏却滋养着母亲的皮肤。

我喜欢楝花，喜欢楝子，更喜欢像楝花一样朴实，像楝子一样乐于奉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