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天元(四川南充)
周末,突然想去坐坐公交车,让已经有些发霉的躯干和灵魂跟着公交车晒晒太阳。
一辆辆公交车驶来,我无动于衷。我以为自己会任意跳上一辆陌生的公交车,任它托走业已臃肿的身躯,然而我没有。
直到走到14路车的始发站。那个站台,泊着一辆崭新的车,我义无反顾地跳了上去。
好多年没有坐14路了。我刚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常常坐14路车去讨生活。那个时候公交车不是用来坐的,而是用来挤和站的。车一进站,一场拼力气和运气的游戏马上开始,还没等车上的人从容下来,车下的人早已捷足先登。
那个时候我乐此不疲,喜欢和热气腾腾的生活挤在一起。在每一轮朝日蓬勃欲出的清晨,我和挑着箩筐卖菜的农民、提着鸡鸭进城看望儿女的父亲,还有背着书包上学的孩子,一起请公交车把我们带向生活的现场。
我没想到直到第三站,才有两人上车。一个孩子,青葱嫩绿;一个老人,白发苍苍。车内的空旷,让我对司机生出几分莫名的惆怅。
在那些挤公交的日子里,我曾对司机没有好感。我讨厌他们的眼睛,像鹰一般犀利,让你投钱的手都有些发虚;我讨厌他们的嘴巴,睁着眼睛说“瞎话”,张口说“里面是空的”,其实门边都插满了人。
待多年后和几个司机朋友聚会,他们谈起当年车上出现的扒手,我才知道他们的吼叫和刹车有着深层的意义。我没想到他们是在与小偷斗智斗勇。年轻时的我,看问题太过简单和肤浅,用自以为是的偏执,不知误会了多少真正的善良。
我羡慕那个上车的孩子,一身校服,干干净净,一上车就拿出了书,读得忘情而投入,不管公交车怎么左右摇晃,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书本,只有书中人物的喜怒哀乐写在他的脸上。
多年前,我的妻子也是这个样子吧。那个时候,未来的岳父母在14路公交车尽头的工地上。周五放了学,妻子收拾好书包,一路小跑去赶公交车,去见朝思暮想的爹娘。妻子说,她会拿着一本书,默默背诵,似乎一瞬间,汽车就跨过了嘉陵江。
爸妈会陪她吃一顿饭,然后又赶紧让她回去。我不知道,妻子在登上公交车时,会不会多次回头挥手和张望。我们定然在14路公交车上相遇过,极有可能同时坐在同一个位置,羞涩地一次次对望。
好久都没和妻子一起赶过公交车了,一起看天空那抹绚烂的朝霞,一起聆听江水勇敢地歌唱。我们被匆忙的生活挤得过于累赘,以致我们的灵魂不能赶上。
阳光很好,窗外的城市和河流安然无恙。我放心地把身子交给公交车,让它载着我去欣赏繁华的世界。我知道它最终还是要原路返回,只是那个时候,车里陪伴我的人,定然变换成不同的模样。
但我知道妻子在家,默默等待一个转圈归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