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学珍（河南平顶山）

汉字，极有嚼头，且历久弥新。咀嚼着，心情也随之变化万千。反复嚼着“紫茉莉”三字，渐渐地，嚼出了空气中弥漫的轻浅紫烟，随风婆娑；嚼出了挥之不散的淡白汤香，袅袅娜娜；更嚼出了几帧人间烟火，随着耳边清音低回的曲调，走马灯样旋转流连……

紫茉莉，紫茉莉，边嚼边感慨：伴随了几十年，现在才知烧汤花学名竟然是紫茉莉。去年秋冬季，由于外窗台上有个空花盆，又不喜屋前绿草的单调，就从外面采了些此花的种子。今春，随手种下，种时还心生遗憾：为何只有黄色少了红色呢？记忆中见到的烧汤花都是红色的。

少时随在地质队工作的父母在西北，大院里就有很多这种花。我们都称它为地雷花，因为它的种子像地雷，真的像极了。

那时，地质大院里时不时会放电影。天黑后，场院一张白影布，一堆聚在影布前的大人孩子。我记忆较深的影片有《地雷战》《地道战》《铁道游击队》《小花》等。影片中埋地雷、扔地雷将敌人打得落花流水的情节在少年心中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因此，看到紫茉莉小小的花籽，黑黑的，纹络满布，中间圆、两头收的小模样，就觉喜欢。紫红色的花朵虽单薄却热烈，满株的你呼我应，热闹了整个少年期。

后来，回到家乡。家乡也处处可见它，不仅有红色，还有满株的黄朵。只是家乡人叫它烧汤花。因为它开在傍晚，正是家乡人做晚饭的时候。家乡人把吃晚饭叫喝汤。

写到这里，想起大学时，宿舍一位杭州姑娘暑假和另一位舍友到我家玩耍。我们伴着地雷花，笑谈着陈年旧事，等着妈妈烧汤。开饭了，其中就有一份家乡的鸡蛋面疙瘩汤。舍友惊奇万分，再三问我，你们怎么喝糨糊。我告诉她，那不是糨糊，是挂着穗穗、需要很好的打面技巧才能烧出的面疙瘩汤，不仅富有营养，且极养肠胃。舍友半信半疑端起碗，喝完后，发自肺腑赞不绝口：温口朗利，有嚼头，喝下去浑身舒坦。

种了黄色的烧汤花后，看它日渐茁壮，看它在烧汤时分盛放，一边心怀慰藉，一边遗憾未见红花：今年一定采些红色小地雷籽回来。

嚼着“紫茉莉”，赏着满株黄，喝着疙瘩汤。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喝着鸡蛋面疙瘩长大的我们，直到现在仍在喝。尤其是父母，年老肠胃弱，天天早上都是鸡蛋面疙瘩。我耐不住单调，总会抗拒不喝。只是一沾秋边，烧汤花正旺的季节，我常会肠胃不调。每到这时，总会跟母亲来一句：妈 ，明早做饭时，加我一碗，只要汤，不要疙瘩。母亲就笑容满面，像是被肯定的孩子一样。第二天早上，等着我的一定是一碗漂浮着黄灿灿蛋花的鸡蛋面疙瘩。一碗下肚，觉得日子就是这么满当当。

不觉间，日渐西垂。早十几年，乡间就家家用了煤气，傍晚时分不再见炊烟。但傍晚烧汤花开时，爷爷奶奶唤孙儿回家喝汤的乡音仍在乡野间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