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献（河南舞钢）

1971年，我从小学升到初中，恩师夏建西也从城市下放到我就读的建佛寺学校。他和我父亲年纪相仿，虽然相处只有短短两年时间，却让我终生难忘。

夏老师是一个低调的人。长期的文化熏陶，使他打造出厚重的性格底盘，承载着一汪泉水似的内涵，流淌在每个细节上都让人觉得清爽。他高挑个子，瘦刮骨脸，头总是剃得明晃晃的。冬天穿一身黑色老式棉衣，棉裤是叠腰的；夏天穿一件白色短袖汗衫，胸前的商标都洗掉了，却依旧雪白；一年四季不离脚的是师母做的千层底布鞋，穿破了也舍不得扔，城市里生活过的痕迹在他身上一点都没留下。

夏老师是我的班主任，也是所有任课老师中唯一的国家教师，还是全校唯一拥有手表的人。那时手表是稀罕物，即便有钱也难买到，与其说是计时工具，不如说是身份的象征。谁有一块手表，恨不得一年四季穿短袖。而夏老师不一样，很少有人看到他戴手表，因为夏天他穿那件白色短袖汗衫时总把手表戴到胳肢窝里，手表变成了“臂表”。

夏老师是一个有涵养的人。他像慈父，又是严师，对犯错的学生从不迁就。他说话慢条斯理，批评人也是和风细雨，即便学生犯了大错，也不起高腔，常寄严厉于诙谐之中，让你既像鞭子抽在身上，又无法记恨他。

有一次语文课上，夏老师正在翻译古文《狼》，临窗的张二民同学不停地向外看。道行浅的老师会直接点名批评，夏老师没有这样做，而是一本正经地说：“张二民，你去外边看看，街上的墙角是不是倒塌了？”张二民没有听出话里有话，跑到门外才反应过来，羞得直想钻到老鼠洞里，再也不用眼睛剜墙角了。

记得有一次写作文，我用错了一个成语，如果夏老师泛泛指出我用词不当，也许我早就忘了。夏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指着母亲给我缝制的粗布条纹衬衣，按下“慢进键”问我：“是你的衬衣布料好，还是绸缎好？”我说：“当然是绸缎好。”夏老师仍旧是一字一板：“如果你的衬衣烂了，补块儿绸缎中不中？”我明白了，一个成语再好，用错了地方也就像粗布上补块儿绸缎，显得扎眼。此后，我写作文在用词上很谨慎，常常为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把词库翻个底朝天。

转眼半个世纪过去了，夏老师早已过世，但在我淡淡的乡愁里总有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