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林（甘肃兰州）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一个夏天，连续多日不下雨，太阳火辣辣的，田里麦子大片大片地黄了，得抓紧时间收割。父母忙不过来，母亲吩咐父亲出去找个麦客。

早晨，父亲骑车去了镇上，不大会儿就回来了，后面跟着三个麦客，他们都穿着旧衬衣，手里拿着镰刀。他们是一家人，我细细打量其中最年轻的一位，他个子高高的，很瘦，估计和我年龄相仿，走路一颠一颠的，好像腿有些问题。

他们喝了点开水，吃了点馒头，就跟着父亲去麦地了。中午，我去叫他们回来吃饭，到了我家的地头，只见三个人全光着膀子熟练地挥动着镰刀，他们连割带捆，一大块地已经解决了。

晚上，那个年龄最小的麦客来找我，想和我聊聊天，我给他倒了杯水，找椅子让他坐下。

从他口里我得知，他叫赵凯，一起来的一位是他父亲，另一位是他叔叔。我想知道他的腿怎么了，他说，初一那年春天，家乡的槐树花开了，他和小伙伴们禁不住诱惑爬到树上摘槐花吃，结果他踩空掉下来摔到了腿，去医院做手术后痊愈了，但走路还是不稳。他卷起裤子，让我看腿上的疤痕。“那你为啥还要干这么重的活儿？”我好奇地问。“我要挣学费。”他略带自豪地回答。

“学费？你是学生？”

“是的，只不过我是毕业了的学生，我实话告诉你，今年的高考我参加了，结果以10分之差落榜了，这主要是因为……”

说到这儿，他眼圈儿红了：“临近考试正紧张地复习，村里人给我捎来口信，说我妈出车祸了。等我赶到家里，阵阵唢呐声传来，我的心都要碎了，伏在母亲的灵柩上号啕大哭。我哪还有心思静心学习呢，考场上也没发挥好。我想好了，现在假期里出来挣些钱，下学期我要去复读，一定要考上大学。”

我家的麦子四天才能割完，每天吃过晚饭，赵凯都要跟我聊一阵子。我当时正上初中，数学是我的弱项，他就给我辅导数学，看见我桌上的语文课本，他竟然把《岳阳楼记》完整地背了出来，我不禁对这位比我年长三岁的小伙儿肃然起敬。

赵凯要走了，要去邻村割麦子，虽然和他相处的日子很短，分别时竟有些留恋。我家里正好有两本《水浒传》，我把其中一本送给了他，他高兴坏了，张开双臂抱住我说：“兄弟，太谢谢你了。”

弹指一挥间，30多年过去了，麦收马上结束，我又想起了麦客赵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