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来峰（河南新乡）

儿时的记忆里，父亲的镰刀锋利无比。

要麦收时，父亲便会挥舞着那把歪把儿镰刀，在磨刀石上拼命地磨，直到刀刃雪亮，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父亲割麦子的姿势极标准。弓腰、含胸、左脚前迈一小步，左手拢起要割掉的麦子，右手握镰刀紧跟而上，嚓嚓嚓，一片麦子便服帖地倒下。看到这样的画面，我总觉得父亲是在理发，手拨弄着柔顺的头发，在剪刀的咔嚓声中，一缕缕碎发应声而落。

父亲割麦子的速度惊人，他抡起膀子一个人抵得过母亲和我再加上堂哥。我将割麦子当作游戏，一次也就割断三两根麦秆，用父亲的话说就像剪眉毛，可堂哥是个半大小伙子了，母亲也是干农活的熟手，他们两个加起来还是远远落后于父亲。

六月的天燥热，父亲身上的汗下雨般地淌下来，我麦子割得少，汗却没少流，衣服贴在身上像狗皮膏药，顶着大太阳更不舒服。

我对父亲叫道：你耍赖！你割麦子快是因为你的镰刀好！

是啊！那镰刀多像是一把精致的武器，把儿歪歪的，黢黑黢黑，刀刃亮亮的，闪着光！

父亲拗不过我，跟我换了镰刀。我欢喜地握着把儿，却发现镰刀怎么也不听使唤，根本没我的那把顺手。我仔细端详，父亲的镰刀原本不是歪把儿，只是用得久了，木头把儿镶上了一个手印儿似的凹沟，手握着就像端了一把盒子枪。

这把镰刀跟随父亲好多年了，据说比我的年龄都大。那时候收麦子全靠人工，镰刀就是最主要的工具。麦子割下还要用车拉到麦场，暴晒后用石磙碾压，最后扬场晒干归仓，前前后后需要个把月。

六月的天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下一场雨是小事，万一遇到冰雹便是天灾，农民这一季算是白忙活了。所以，抢收麦子是常有的事。

记得那年麦收时，傍晚从麦田回来，我随便扒拉几口饭便睡下了。隐约听几个乡亲跟父亲在院子里唠嗑，说过两天要变天，似乎还夹杂着父亲磨镰刀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母亲便叫醒了我，说快去田里看看，你爹一大早就不见人影，肯定割麦子去了。到了田里一看我傻了眼，原本还有好几亩的麦子现在全倒下了，可是没看到父亲的身影。

就在我蹚着麦茬寻找父亲的时候，突然听见打呼噜的声音，定睛一看，父亲躺在一片麦秸上睡着了。原来，得知要变天的消息，父亲坐不住了，半夜便起身下地了，挥舞着那把歪把儿镰刀在月光下割了一夜麦子。

多少年过去了，如今的麦田里到处是大型收割机，农民们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辛苦了。然而父亲和他的镰刀，以及那些往事却深深地烙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