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我，对书有种莫名的痴爱和渴求。就如同高尔基说：“我扑在书上，就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一样。”那时，只要是印了字的纸，我都会捧在手上反复研读。

离家几公里的镇上，有全镇唯一的一家新华书店。

母亲隔几天就会把家里种的菜拿到镇上去卖，换些生活必需品。那天，母亲答应我，周六去镇上时带我去看书。

周六早上天刚蒙蒙亮，我按捺不住激动，早早唤母亲起床，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赶到镇上时，书店刚刚开门。

新华书店有点破旧，仅有一间窄屋，摆着两三架书和杂志，但对我来说已是知识的海洋。我一头扎进去，如一尾鱼儿在书架间游弋。我摩挲着每一本书，视若珍宝，幸福感盈满心房。

母亲对店主说：“大叔，让孩子在这里看会儿书，我卖完菜来接她。”店主是位须发花白的老人，慈眉善目的，他微笑着点头：“你放心去吧，我帮你看着呢。”

我靠着书架席地而坐。《少年文艺》《故事大王》《三毛流浪记》……书里的故事如磁铁般深深吸引着我，我沉浸在书的世界里，忘却了自己和时间。

听见母亲的呼唤，我才回过神来。回家的路上，我眉飞色舞地给母亲讲看到的故事，母亲听得入了迷。

此后，每个周六，我都跟母亲去镇上看书。母亲依旧把我放在书店，她去卖菜。慢慢地，我发现她离开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次晚归，母亲都满脸歉意地说：“菜不好卖。”老人只是笑着说没关系。

有一天，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沉浸在书中的我全然不知。老人拍拍我的肩膀，轻声说：“去把你妈叫进来吧，外面雨大。”我连忙跑出门，看到母亲蜷缩在屋檐下，衣服被打湿了，正瑟瑟发抖。

我把母亲拉进屋里，老人忙递上一条干毛巾：“别感冒了。”然后，他边擦桌子边漫不经心地说：“以后卖完东西就到屋里来坐吧，下午人少，我一个人太闷，老想打瞌睡，你陪我聊聊天。”母亲一怔，眼圈红了，连连点头。

后来，母亲每次带我来看书，就会带些东西给老人，有自家地里的蔬菜瓜果，也有母亲纳的千层底布鞋。老人也不推辞，都收了，而后会拿一两本破损的书送给我，满不在乎地说：“卖不出去了，别浪费了，给孩子看吧。”

再后来，我考上了镇上的初中，开学那天我又来到那家书店。但是店主换成了一个陌生人，他说老人生病回家休息了。他问了我的姓名，然后拿出三本《平凡的世界》，说是老人留给我的。我忙打开，看到扉页上有一行字：平凡，但不要平庸。刹那间，我的眼眶湿润了。

此去经年，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位老人。

那些泛黄的旧书一直珍藏在我的书柜里，闲暇时，我总会拿出来翻看，想起那家旧书店，想起那位老人。他和那家书店如灯光，照亮了我的整个童年，也温暖了我以后的岁月。

◎张海新（湖南常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