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献（河南舞钢）

念小学的时候，每到放寒假，年味儿就浓了。村里一传来“嗷嗷”的猪叫声，我撒开脚丫子就跑去看杀猪。

空地上埋口大铁锅，灶膛里火舌舔着锅底，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铁锅里冒着白烟，袅袅飘上天空，凑热闹的人心情也像腾起的白烟一样轻松。几个壮劳力有的拽着猪耳朵，有的揪着猪尾巴，有的拉着猪四肢，有的压着猪肚子，把猪按在桌子上动弹不得。杀猪匠拿出一把尖刀从猪脖子下插进去，不偏不倚正中心脏，刀子抽出，鲜血喷出老远，很恐怖。胆小的孩子吓得不敢看，他们喜欢看的是接下来的吹猪。

吹猪是土法杀猪不可缺少的一个程序，目的是便于褪毛。杀猪匠先在猪的一条后腿上割一个小口子，拿根一米多长的钢筋棍儿，握住端头弯曲的把手从小口里插进去，不断变换位置在猪皮下捅来捅去，然后口对着猪腿上的口子开始吹猪。

吹猪是杀猪匠的独门绝技，一般人干不了。有个俗语形容人生气时“气得像吹猪一样”。吹猪要有“气性”，懂方法，不能让吹进去的气回放出来。嘴唇封紧口子，靠鼻子倒气不停地吹，弓着腰，撅着屁股，扎着马步，腮帮子鼓得像气球，眼珠子憋得快要掉下来。气从捅孔中输入体内，猪皮上鼓起一道道痕迹，助手拿个大木棍在猪身上一阵乱打，吹入的气散发到全身。一会儿工夫，猪便膨胀得四肢翘起。杀猪匠停下来，喘着粗气用绳子把吹口扎紧，不让漏气。

那时候，乡下家家户户都养猪，农家院里都有一个土坯垒成的小猪圈，那是农家的“银行”，家庭主妇是“行长”。一头猪要养一年多，一天三顿用泔水掺着糠料来喂猪，顿顿都要把猪食调制得不稀不稠，不冷不热；哪一顿不喂，猪就“嗷嗷”叫，闹腾得不让人安宁。好不容易猪该出栏了，又要多方打听哪个食品公司的收价高、奖励的粮食多，路途再远也要起早贪黑拉去卖。多换几块钱，子女上学就有了保障；多换几斤粮，就能弥补一些口粮缺口。

如果养的猪赶到春节出栏，村里人就找几家合伙把猪杀掉，每家分到一块儿过年肉，而后按猪肉的重量把钱交给牵头人。猪的主人留下猪头、猪下水就能过个肥年，而村里的人也可以免去东奔西跑买年肉的辛苦。那时候实行计划经济，买肉要到人民公社的食品公司，“僧多粥少”，天不亮就得去排队，肉卖完了，排在后面的人只能空手而归。所以，每到过年，村里人就会自行杀猪，年年都能看到吹猪。

如今，乡下人早已从工分拧成的绳索束缚下挣脱出来，获得土地的农民什么挣钱就在自家责任田里种什么；也可以把土地流转出去，进城务工或做生意。乡下人挣钱的门路多了，散养猪被规模化养殖所代替，生猪屠宰也有了管理条例，必须集中检疫屠宰。农村的杀猪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再也看不到吹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