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喜（湖北宜昌）

深冬的早上，村庄的一个个烟囱裹着厚厚的霜，像镀着一层银粉，亮闪闪的。一群麻雀欢叫着，农家主人点燃柴火在做早饭，烟囱里冒出轻烟，烟囱的霜很快就融化露出本色，专注地张望着村庄和行人。

烟囱所伫立的地方，是一栋房子最为招眼的地方。烟囱就是房子的鼻子，就像人要不断呼吸的鼻子，冬天，哪家烟囱的炊烟升得最早最浓，哪家人就过得有生机。因为，炊烟是乡村生生不息的希望，就像生生不息的庄稼一样，看见炊烟，心中就格外踏实。每天早上，在阵阵鸡鸣声中，炊烟在高高低低的屋顶袅袅升起、盘旋，又在风的吹拂下，向着四处徐徐飘散，顺着洼地山谷蔓延，有的笔直，有的弯曲；有的浓重，有的轻淡。孩子背着书包上学，男人扛着犁锄赶着牛儿上山，女人目送他们离开，新的一天开始了。

小时候，早上伴随着母亲的脚步声，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后，母亲就蹲着身子吹着灶膛里的柴火，迎着缭绕呛人的烟味，往灶膛里塞上粗细长短不一的柴火，灶膛烧着就热烫起来。母亲围着锅台忙上忙下，脸颊映得红红的，点燃着母亲的生活希望。做饭，烧菜，续火都是母亲一个人手中的活儿，一丝不苟。中午，太阳照着整个村庄的角角落落，这时候正是家家烧火，户户冒烟忙着做饭的时候。母亲从田中摘回青豆、黄瓜、茄子……手脚麻利地洗炒烹炸，香气扑鼻。院子里，鸡鸭鹅猪的叫声伴着炊烟，形成一道乡村独有的交响曲。傍晚，夕阳湮红了山村，炊烟缓缓地蠕动着，像是一幅水墨画，涂抹着安宁与闲适。母亲有时站在家门口，翘首盼着，如心有灵犀一样，似是听到了母亲的呼唤，听到了炊烟的呼唤，我加快脚步飞一般地奔跑起来，耳旁呼呼生风。夕阳里扛着犁具的父亲和黄牛的身影一前一后地出现了。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又开始冒出了一道道炊烟，很快交织在一起，弥漫氤氲在天空中，和晚霞暮霭汇聚在一起，天地之间渐渐浑沌黯淡起来，老老少少沉醉在故乡的怀抱里。

冬天的烟囱是我心中村庄最美的坐标。从早晨到黄昏，一道道炊烟给了我温暖和快乐。一次，学校放寒假，我起身回家较晚，空中飘着鹅毛大雪，铺天盖地，一阵比一阵猛，山川河流被捂得严严实实，眼前一片白茫茫的，辨不清归家的方向，又饥又累又恐惧，我一路跌跌撞撞地滑倒又爬起，迷迷糊糊中靠在一棵树下。突然，我看到远处有一缕炊烟在雪空中悠转，不疾不徐，我浑身颤抖，那是我熟悉的炊烟。平安回到家中，母亲高兴地拍着我身上的积雪说：怕你在雪中迷了方向，灶膛的柴火一直没熄呢。

时光清浅。走近冬天，在朋友圈看到一幅图片，白雪皑皑的村庄，高高矮矮的烟囱耸立，仿佛一下子从烟囱口闻到熟悉的、带有淡淡草木味的炊烟，让人感到亲切和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