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献（河南舞钢）

“哐哐哐……”一阵锣响，一群身穿破衣烂衫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把蓬头垢面的耍猴人围得水泄不通。耍猴人一手牵猴，一手持鞭，搅动三寸不烂之舌，无非是“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之类的江湖套话，磁铁似的把“破衣烂衫”吸附在身边，在村头空地上形成一个大大的黑体“句号”。这便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乡下偶尔可以看到的场景——猴戏。

耍猴人看到场地上已经人头攒动，就差遣毛猴和小狗同台演绎人间百态。毛猴身穿短褂，手拉洋车；小狗西装革履，端坐车上。耍猴人大声呵斥着毛猴扯圈奔跑，把人世间等级差异刻画得淋漓尽致，俨然是老舍笔下的《骆驼祥子》。

耍猴人鞭杆一指道具箱，毛猴又翻箱倒柜找出官帽扣在头上，挑出朝服套在身上，摆着官架在场地里走八字步，把趾高气扬、高人一等的心态表现得淋漓尽致，酷似古装戏里的七品芝麻官。

观众的阵阵喝彩声，激发了毛猴的表演欲，它穿上绿裙红衫，系上绣花头巾，一扭三摆走起舞台碎步，把少女的矜持温柔模仿得惟妙惟肖。之后便坐在地上自我陶醉，罢演了。任凭耍猴人举鞭威吓，也无动于衷。这是毛猴居功自傲，向主人讨要封赏了。耍猴人从腰包里掏出零食递过去，锣声再起，毛猴像吃了兴奋剂一样重新活跃起来。

在耍猴人的训导下，毛猴和小狗演完了精彩的节目。这时候，耍猴人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缝衣针向观众的衣袖上插。说是卖针，其实是耍猴人收取报酬的一种“套路”，用这种看似平等的交易，把赤裸裸的被动收费转化成天经地义的坊间买卖。

精明的耍猴人摸透了村民单纯而善良的内心，完全不用担心插了缝衣针却收不到钱。村民的身上只要插上缝衣针，就像中了耍猴人的“魔法”，心甘情愿地从衣兜里抠出几枚硬币丢到毛猴双手端着的铜锣里。若是没带钱，就会自觉跑回家找出一些零钱送过来。那些实在拿不出钱的村民，就端一茶缸杂粮倒入耍猴人的口袋里。如果谁的行动迟缓耍猴人走掉了，会受到灵魂深处道德鞭笞，三天三夜寝食难安。这不正是耍猴人挂在嘴边的“无君子不养艺人”吗？

毛猴也善解人意，知道村民的日子不富裕，不求多要，只要听到“当啷”一声，就连忙施礼走向下一个人。即便是没有插到缝衣针的人看到毛猴可怜巴巴的样子和近乎祈求的眼神，也会慷慨解囊，从内衣兜里摸来摸去摸出一些零钱丢到铜锣里，换取内心的平衡。这就是家乡可敬可爱的村民。正是他们的这种品质，让我懂得了解放战争时期粟裕的部队为什么能吃到“黄桥烧饼”；懂得了济南战役中老区人民为什么能冒着生命危险用独轮车给前线送军粮；懂得了洪水过后灾区人民为什么能吃到政府空投的干烙馍。

这不正是我几十年来悠悠乡愁挥之不去的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