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惠娣(广东吴川)
我习惯早起,然后坐在晨曦的窗前,写作、阅读、沉思、远眺。
窗外是一片广阔的田野,田野上有绿毯一样的稻田和菜园,那棵高大的乌桕树像一大团燃烧的火焰,成为田野上的一道风景。田野的远处,还可以看见大海的一角,以及海天一色的一抹白,引人遐想。
不知道哪天,一辆推土机轰隆隆开来,将我眼前的风景画撕破、碾碎,取而代之的是新翻的黄土。不久,一面三米多高的围墙立在我的窗前,硬生生隔开了外面广阔的视野。那面墙,令人感觉无边的逼仄压抑。听母亲说,那边建起了一个仓库。
此后的早晨,我再看不到窗外养眼的风景。慢慢地,人就如同困兽,烦躁不安。写作也成了一场苦役,进行了一半的新书稿也卡了壳。
老实巴交的父亲只知道跟土地打交道,他从不知道我写作上的无奈与困惑。母亲只知道整天围着灶台转。我烦躁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倒头便睡。
过了几天,窗外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我走到窗前,只见父亲在围墙的墙脚边挥锄挖坑,旁边有一株不知他从哪里挖来的细叶竹,还有一堆不知名的植物。他低头一下一下用力地挖着,挖好一个坑,母亲就弯腰抱起那株根部还连着泥块的竹子,小心地放到坑里,父亲培上土,再用锄头用力拍几下。他们的腰弯着,像一弯半月。那情景,就像一幅工笔画,镌刻在我的心里。
往后的晨曦,我早起推窗,窗外又是另一番风景。那面墙,成了一面绿墙,仿佛一道生机盎然的屏风。一株翠竹挺拔清朗,像一朵绿云,又像一把圆圆的绿伞;一丛米兰花,翠绿的细叶间开满米粒一般细碎的小黄花,像在一块碧绿的绸布上撒满了碎金子。墙边,逶迤攀爬而上的绿萝和牵牛花,一株尚在少年时期的小桂花树,一棵轻飘细摇的小柳树,一丛野草……窗前的墙,就这样在父母的经营下变成了一幅画。我的烦躁像被清冽的溪水荡涤无形,心境被绿意花香熏染得安闲恬淡,笔下的文字也随之欢快顺畅起来。
黄昏斜阳中,父亲蹲在翠竹下,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母亲坐在墙边的藤椅上择菜。他们坐在夕阳挥洒的油画里。我悄悄地举起手机,将眼前的画面定格。
新书顺利脱稿,封面用的就是我拍的图片,出版策划人问我用什么书名,我正站在家门口的那面墙前,我说,就叫“亲情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