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辉（河南鲁山）

那是1998年初冬，我读高二。

学校门口有一排小饭馆，每家约20平方米，多是夫妻店。小饭馆饭菜味道一般，但因分量大，卖得又很便宜，对在县城出苦力挣钱的人来说有很大的吸引力，一到吃饭的时间，不少人就从四面八方赶来。

那天放学，我在一家小饭馆里吃晚饭。门口一个30多岁的男人拉着一辆架子车过来，车上坐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女人和一个五六岁的女孩。

男人把架子车停靠在小店门口，带着老婆孩子走了进来，很潇洒地让女人点菜。女人舍不得花钱，就点了两份素菜、两碗面条。其实，这几家小饭馆根本没有什么菜可点，老板只会做一些简单的饭菜，两份素菜总计不超过三元钱。

男人很自豪地对孩子说：“爸爸拉车挣钱，现在有钱了给你买靴子，是不是？”女孩“嗯”了一声，我这时才发现女孩紧紧抱着一个鞋盒。一会儿，女孩把靴子从盒子里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看，欢喜得不得了。

那是一双用牛皮做的靴子，表面一层细细的黄色绒毛，靴子里面衬了一层厚厚的棉绒，这种靴子当时在我们那里很流行。

饭菜端上来了，可女孩一直不肯放下靴子吃饭。女人在旁边温柔地说：“先吃饭吧，一会儿面条就黏住了。”催促几次，女孩才把靴子放进盒子，可是没吃几口饭就停了下来，又把靴子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看。

那男人很自信、也很健谈，主动给我打招呼。原来他是我的校友，他当年的班主任正是学校现在的副校长。10年前男人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回家务农了。农闲时候，男人拉着架子车到县城里揽活干。

架子车是上个世纪北方农村最普遍的运输工具，各家都有，不过现在有了农用三轮车后就不大用了，比如我家的架子车，就被扔在院子里，风吹雨淋，慢慢烂掉了。

县城的人管这些拉架子车的人叫拉脚的。没活儿的时候，他们坐在车把上闲聊，一旦看见有生意，一大群人就一窝蜂地冲上去抢活。那时工钱很低，往往拉满满一车的东西，走上三四里的路，再给客人装卸好，才能挣两三元钱。学校西南边大约300米处有个服装市场，有很多拉车的人晚上就去那里，把车把用车绊绳绑到市场棚子的柱子上，放平的车架就成了他们露宿街头的床铺。

男人当天带老婆孩子来城里玩，给孩子买靴子。他神采飞扬，侃侃而谈；女人一直温柔地笑着，和女孩一起用敬佩的眼神看着男人……

多年过去了，我仍清晰地记得那一幕，那种景象在今天的都市中已渐渐成为一道远去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