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冬

妄言读书，往往容易成为让人难为情的事情。但凡有点自知之明，难免有诚惶诚恐、自惭形秽之感。毕竟天外有天，高人遍地走，贻笑大方在所难免。好在契诃夫有言，大狗汪汪，小狗也汪汪。读书本雅事，当回小狗也无妨。

二十多年前，承蒙报社一位老领导不弃，有幸干起了新闻编辑。之前虽爱好读写，但毕竟理工男出身，又缺乏国学童子功，还没受过专业的中文训练，做起活儿来那是相当不自信。好在有一帮水平了得、专业素养高的同事、老师不吝赐教传帮带，也算是较快适应了新的岗位。

当时的诸位同事，都是和俺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刚过而立之年，思维活跃，视野开阔，涉猎广泛，加之小环境也融洽，人人朝气，大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之感，特别让人有成就感。

工作性质所致，大伙儿除了密切关注大千世界外，还少不了传阅各地知名报刊，读荐名作，交流心得，碰撞观点，并通过各种编辑手段传递给广大读者。

回到正题，继续来谈读书。既然干文字工作，读写自然少不了。新闻人读书，无非杂而乱。这种看似漫无目的的阅读，优劣都很明显。优，体现在对外部世界和精神世界的敏锐性。劣，意味着你很难成为新闻行当之外的专家。

诚然，我觉得这也没啥遗憾的。培根说过，求知的目的，不是为了吹嘘炫耀，而应该是为了寻求真理、启迪智慧。咱们的老话也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虽说是大实话，但用现代人的视角看，有很多佳作天然具有不可消费性。只看重书籍的工具属性，容易陷入功利主义的泥淖。爱书者，都读过王国维的人生与治学三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那境界，醍醐灌顶，令人神往。当然，我辈芸芸众生，大堆人中一分子，鲜有人能达到上述境界，成就大事业、大学问的概率不大。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放任自己，并不妨碍我们从阅读中受益。

少了功利心，阅读就多了自主、自由。上世纪九十年代，陆健东的《陈寅恪的最后20年》风靡一时。几位编辑同事当时也曾传阅讨论过此书，对“自由之意志，独立之精神”印象颇深，深以为然。自由的阅读，与之相伴的必然是独立的思考。读着手中的书，你尽可以展开想象的翅膀，心游万仞，精骛八极。此时，有没有点夤夜中“巡天遥看一千河”的快意？抑或如康德一般，仰望着浩瀚星空，守护着自己心中的道德律，充满了神圣的正义感和使命感？

前两年，人们爱拿高晓松的段子调侃“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都想着“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都想着“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和过去的岁月比，走向远方不再是件难事。我们现在有了私家车，有了高速公路，有了高铁，也有了打折机票和零团费的旅行团。只可惜，远方我们去了，诗依然在远方。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前者尚未成功，我辈还须努力。

在这个以“努力”为美德、以“成功”为荣耀的时代，贩卖焦虑者大行其道。其实呢，那些贩卖者，嘴上都是仁义，心里全是生意。好在，大家都知道学习与阅读的重要与必要，但目的与过程的分裂，难免会让我们跑偏。有句玩笑话不是说：成年人不做选择题，我们的选择就是“既要ABC，又要EFG”。唉哟喂，小千寻父母贪吃的后果你不知道吗？真不知道，就去看看宫崎骏的动画片吧。

写到此处，突然又想到了英国作家毛姆的名作《月亮和六便士》。农历五月十五刚过，抬头望月，古今中外，都是一种美好的情怀。只是，你是愿意经常向皎洁的月亮致礼，还是习惯性追寻地下的六便士？坦率地讲，这事好选择，但真不容易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