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海霞（山东淄博）

1993年，我参加高考。高考第二天晚上，我对爸妈说，明天考完后不回家了，我们班女生要在宿舍聚会，第二天大家还要去同学家玩一天。

那时，我妈开了家养鸡场，上千只鸡等着投喂，根本没时间管我，高考和平时一样，我妈既没做高考餐，也不会陪考，只送了我一个高考福利：三天没骂我。

高考期间，我爸也略显“与众不同”，每天早上隔着窗户提醒我一句：“自行车有气木（没）有？”看着我用手各捏一下前后轮胎，他才放心。捏了两天后，第三天一早，我爸又隔着窗户问我：“自行车有气木（没）有？”我颇有些不满——也太不把高考生当回事了，便嘟囔了一句：“替我看一眼，能费多少力气？”

我爸笑着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干。”

我哼了一声表示不满，心里盘算着，等高考成绩出来能被第一志愿录取就好了，我填报志愿，首要一条就是离家越远越好。

高考结束我返回学校不久，天便阴了下来，接着便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熬完高考的我们正愁没地方发泄压力呢，班里女生拿着饭盒带着雨伞直奔学校对面的快餐店。但我们低估了雨势，买完饭回来，狂风裹挟着暴雨倾盆而下，雨伞被风反向收起，我们秒变落汤鸡。

回去路上发现，校园那棵百年老树被刮倒了，万幸，当时没人经过。

那晚，风声雨声，告别读书声的我们挤在宿舍里，以水代酒喝到深夜。第二天睁开眼已经十点了，我们一行人从学校出发，骑车去几公里外的同学家。

刚出校门口，就见我爸推着自行车迎了过来，还不等他开口，我说：“不是跟妈说了，今天要去同学家玩。”我爸笑着说：“我来城里买东西，正好路过。”

就地和爸别过，我蹬着自行车去了同学家，直玩到下午三点半才返程。

骑车到村口，又碰到我爸了，他说出门买了个西瓜。我瞥了一眼我爸挂在车把上的半块西瓜，他忙解释：“天太热，我刚才蹲路边啃了半块。”

我爸从不注意自己形象，买个西瓜都等不到回家，半路就消灭半块。我想说爸几句，看着他热得满头大汗，衣服都湿透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回到家发现，院里树荫下还躺着两个大西瓜，在井水里浸过了。我洗把脸的工夫，我爸已经把凉西瓜切好了，还特意下厨给我做了两个硬菜。直到晚上吃完饭，爸妈都没问我一句关于考试的情况。

晚上准备睡觉时，妈跟我说：“昨天雨大风大，你回来时没留意，胡同口那棵大树被刮倒了。”我还真没留意，但也不奇怪，学校那棵百年老树也刮倒了呢。

我妈接着说：“树砸断了电线，电线挂在树枝上。”

“那很危险！”我说。

我妈回：“可不是咋地，小美妈昨晚加班，因下雨牵挂家里俩孩子，没等干完活便冒雨往家赶，那么大的雨，头上只顶着一块纸箱，雨水模糊了视线，砸断的电线搭在了纸箱上，她想用手拿掉，结果不幸触电……没抢救过来。”

小美爸前年因病离世，小美妈又没了，命运太不公平，我和我妈一边哭，一边骂。等情绪稳定了，我妈才对我说：“你爸不放心你，今儿早上非要去学校看看，见你平平安安的就放心了；中午吃过午饭，你爸又去村口等你了，怕你进村听说小美妈的事后不敢从胡同口走……”

我爸昨天一夜未睡，和乡亲们把小美妈送去医院抢救，又折回帮着料理后事，早上不到六点再赶到学校，在校门口一直等到我出来，怕我看出端倪，还故意制造出一种路过的假象。中午过后又在太阳地里等了我三四个小时，热得快要中暑了，才买了个西瓜续命。

在那个没有手机的年代，等人真是一件难熬的事儿。那年高考，让我体会到了高“烤”下隐形的父爱，爸妈对我高考“不在意”，是不想给我太大压力，相比高考成绩，平安才是他们最在意的。

愿望突然有了反转，我告诉爸妈，希望自己不被第一志愿录取，能在省内读书最好，想家了可以随时回来，爸妈想我时也能减少舟车劳顿之苦。

我爸听我这样说，又惊又喜，嘴巴都乐得合不拢了，我的高考，他也总算没白“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