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国平（河南平顶山）

富生住在刘家庄，母亲去世时他七岁，继母来到他们家时他已十岁，上小学五年级了。

富生不喜欢继母，觉得她没有妈妈好看。继母叫他，他爱答不理。他嫌继母做的饭不好吃，母亲在世时，天天做的都是他爱吃的蒜汁捞面条、韭菜盒子、胡辣汤，还有他最爱吃的杂粮面贴饼子，烧地锅做的。饼子有作业本那么大，一尺多厚，金黄，嚼起来满嘴酥。托着一个贴饼子，上面摊上辣椒酱，红黄相间，手里再拿一棵绿蒜苗，真是绝配，到邻居家串门去，要多拉风有多拉风，要多骄傲有多骄傲。邻居家的二狗啊孬蛋啊，眼巴巴地盯着，口水流了半尺长。

继母来后，贴饼子吃不上了，天天吃大米。早饭是米粥，中午蒸大米，晚上还是粥。富生背地里叫继母蛮子。刚开始一天三顿米，富生还觉得很新鲜，日子一久，就觉得口味有点寡淡，渐渐地就不爱吃继母做的饭。有一回做梦梦见了母亲做贴饼子，富生吃得津津有味，流了一嘴的口水。

如今家家做饭都用液化气，烧柴火的地锅都不用了。富生总想吃贴饼子，有一回，他鼓足了勇气想对继母说，但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父亲很忙，忙完地里的活儿，又去县城打工。继母在村里当保洁员，一天忙到晚。星期天，继母轮休，到自家小菜地忙了半天，收拾了一堆茄子、豆角和辣椒，自己吃不完，就装了满满一三轮车到集市上卖。继母要富生跟着去看摊，富生不愿意，说要写作业，其实作业早就写完了。继母说，卖了钱给你买包子、烧饼，还有羊肉汤，富生才去了。

到了集上，由于菜新鲜，价格便宜，很快就卖光了。这时，来了一个胳膊刺青、戴着墨镜的中年汉子，张口就要卫生费20元。继母吓得浑身打颤说，自家地里的菜，吃不完来换个零花钱，总共也没卖到20块，少点行不行。

那汉子闻听大骂不识抬举，抓起秤就走。继母上前拉着不放。汉子一脚把继母踢倒在地，继母抱着汉子的脚不撒手，汉子就朝继母身上胡踢乱打。

富生在一边看的惊呆了，小脸也红了，两眼冒火。他冲上前去，抓住汉子的手就猛咬一口，那汉子痛得哇哇乱叫，丢了秤就去打富生。继母见状，连忙大喊，打小孩了，打小孩了。众人立马围过来，有的说别打小孩，有的报了警。警察来了，把汉子带到了派出所，把富生送进了医院。

富生住院一个月，打人的汉子被拘了半个月，还赔了医疗费。继母辞了工，专门在医院照护富生。继母问富生疼不疼，富生说不疼。又问怕不怕，富生说不怕。继母说俺富生长大了，知道保护妈妈了，是个男子汉，说着还流了泪。

富生躺在病床上，继母换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炖排骨呀、炖小鸡呀、包饺子呀、蒸包子呀。富生吃得红光满面，但总觉得少吃了一样东西。有一回继母问他想吃啥，富生迟疑了半天，鼓足了勇气说，想吃贴饼子。继母问，啥是贴饼子？富生说，用铁锅炕的，一半黄焦，可好吃。

继母打电话让富生的爸买一口铁锅，富生的爸嘴上说买，但并不当回事，没有买。继母跑到县城买了一口，自己在院里垒了锅台，又买了玉米面和小米面。继母手忙脚乱贴出了第一锅饼子，饼子只有拳头大，焦也薄得很，富生狼吞虎咽，一连吃了两个。

富生伤好出院后变得勤快了，写完作业就刷碗扫地，有时还扛着扫帚跟着继母去村里打扫卫生。邻居见了就夸：这孩子真孝顺。继母听了笑开了花。

家里一日三餐大米渐渐少了，继母时不时就要做一回贴饼子，还是玉米面掺小米面，黄澄澄的，焦也越来越厚，看着叫人流口水。丈夫见了诧异道，你啥时候也会这一手。继母说，早就会，就是没露。

富生隔三岔五就能吃到贴饼子了，还有辣椒酱，洗净的绿蒜苗。富生擎着金黄的贴饼子满街串，见人就说，贴饼子，好吃，俺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