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亮（陕西商洛）

老家后院的屋子前有两棵红椿树，童年的记忆中，它们犹如两个孪生姊妹，一样儿粗壮健硕，一样儿耸入云霄，凡是来家里做客的亲友，无不啧啧称赞：“这两棵树可真是两个好材料，以后伐了能做两根好柱子，根部还可截两个好檩子。”但说是这么说，我们怎舍得砍？

在我老家，椿树分为两种，一种是白椿树，一种是红椿树，这两种椿树长成材料后都可以用来做柱子或做家具。但白椿树的椿芽却不能吃，只有红椿树的芽儿才受人们青睐，所以人们就偏爱红椿树。据奶奶讲，这两棵红椿树就是爷爷年轻时亲手栽种的，说是过去家大人口多，栽两棵红椿树，每年开春有了香椿芽，就能缓解一大家人的口粮问题，不说别的，起码炒几盘菜是不成问题的。

在童年那缺吃少穿的年月里，每年开春，我们就一天天张望着这两棵椿树的变化，盼望着它们早点儿发芽。待到满树的枝丫由一棵棵嫩芽儿慢慢舒展，由紫红逐渐变成淡淡的紫绿，再长出一簇簇嫩嫩的叶儿时，奶奶就给竹竿的一端绑一个锋利的刀片，吩咐父亲上树去采摘椿芽儿。

每年采椿芽可是件隆重的事儿，由于椿树高大，空肚子爬树时怕体力不支，饭后吃得太饱又不能使劲，每年在父亲上树采摘椿芽前，奶奶都会拿出柜子里的鸡蛋来为父亲打几个荷包蛋，说是吃了鸡蛋耐饥，也能增强体力。每每这个时候，我也总是眼巴巴地瞅着锅里，家里其他人都没有份儿，唯独我可以“秃子跟着月亮沾点光儿”，也能吃两颗荷包蛋。

吃过荷包蛋，父亲就扛出梯子靠在椿树上，用一根长草绳拴住竹竿的一端，另一端则别在皮带后。先是爬梯，再是爬树，最后将绳子上捆绑的竹竿吊上树去。只见父亲每用竹竿上的刀片在椿芽根部割一下，椿芽就像是降落伞一样从空中飘落下来。

一霎时，地上就落了一层嫩绿的椿芽儿，每次都能捡两大竹笼。有了椿芽，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奶奶就会围绕着香椿，变着法子给我们做出各种美味来。什么香椿煎饼、香椿拌豆腐、香椿炒鸡蛋、炸香椿鱼儿……每年的头茬香椿，我们多是作为新鲜蔬菜来吃掉了，待椿树上发第二茬椿芽时，我们也基本上吃腻了，奶奶就把大量的香椿清洗后入笼蒸熟，再在太阳下晒成香椿干。

逢年过节，奶奶就会拿出久违的香椿干来涨发后，为我们用自制的臭豆酱和香椿焖炒，或用香椿干蒸扣肉，那香椿独特而奇异的芳香味儿就会在整个屋子里弥漫开来。

每年秋天，两棵椿树上，还会结满一串串风铃似的果实，虽不能吃，但是特别好看，飘落下来，我们这帮孩童就把那果实周围的盔甲掰掉，插在果肉上当成玩具。

多年前，因为重新建房子，父亲就把这两棵椿树砍伐掉了，不过现今建的房都是砖混结构，不用柱子，也不用檩子，而是把它加工成木板了。

而另一棵，应奶奶嘱托，将它做成了棺木，色泽棕红，木质坚硬，成全了奶奶的遗愿，被奶奶一并带去了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