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民（河南鲁山）

那一日，天阴着，东北风刮了起来，连山上也戴了帽儿，雾蒙蒙的一片。

娘说：“天要下雪了。”

娘说着的时候，雪真就下了，起初是雪粒，后来就变成杨絮样了，只消一会儿，地上、树上都铺了厚厚的一层。我跑到雪地里去，捧着雪玩。娘笑我说：“你还小哩。”我回着娘的笑，说：“娘，明儿就可以堆雪人了。”娘眯着眼瞅着雪，说：“也是哩，肯定中。”

小时候的冬天，雪下得勤，这一场雪还没化完，那一场就又来了。麦盖三层被，头枕馒头睡。乡亲们自是喜欢下雪的，厚厚的雪就是麦子的被子，麦子不受冻，又滋润透了，来年必丰收。作为农民，有啥比庄稼有个好收成更得劲的事呢？

雪天，当然也是我们这些孩子的最爱，无论雪停不停，我们没有一个安安生生坐在屋里的，即使爹娘嚷着，也会趁他们不注意溜出去，几个人聚在一起玩个够。

堆雪人，是我们在雪天做的最文气、最神圣的一件事了。不知是谁先说的：“咱堆雪人吧？”

“中，中。堆雪人，堆雪人。”大家一起叫着时，已经开始动手了，生怕自己落了伍。

堆雪人，往往是男孩儿和女孩儿一起完成的。女孩儿手中的铁锨还没有抬起来，就有男孩走过来了，红着小脸说：“叫俺端雪，俺力气大。”女孩说：“俺也中。”男孩已抓住锨把说：“你手巧，你做的雪人可好看。”女孩就松了手，抿了小嘴笑。

男孩儿们端雪自是卖力的，不一会儿，雪人就有了体型，女孩儿们开始戴着手套给雪人修修补补，后来，索性丢了手套，就用小手描绘着，绷着小脸，鼓着小嘴，瞪着大眼，屏着气息，一句话也不说，只有她们的小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动。

雪人是啥样的，女孩儿心中自是有数的，有老爷爷老奶奶，有亲爹亲娘，也有小弟小妹，还有孙悟空、猪八戒等人物。她们最爱做的当然是白雪公主，修长的身子、白嫩的脸蛋儿、弯溜溜的眉毛、红丢丢的嘴唇，还有漂亮的礼帽。她们会悄悄拿了娘的胭脂，或者用红纸和黑炭给白雪公主漂亮的脸蛋、嘴唇、眉毛着些色。

大家夸着好看时，就会有人说她们做的白雪公主都像自己的娘呢！她们大着声说：“俺娘就是白雪公主啊！”

男孩儿最爱做的还是孙悟空，看谁跑得快，争着从自家的柴火堆中选一根“金箍棒”来，直不溜溜、明晃晃的，孙悟空还没背上金箍棒，男孩儿先耍一遍，哪一根顺手好看才会被选中。

当然，那些雪人也有怪模怪样的，帽子是斜戴的、嘴是歪的、身子是驼的，用红辣椒做成的鼻子是翘上天的，还是三个鼻子，还用茅草安了长长的大尾巴。大家看了，就都笑了，有的竟笑倒在雪窝中。

俺爹俺娘在我们做雪人的时候，从来没有怪过的，他们会加入进来，爹端雪，娘描绘，那些雪人往往都成了我们的样子。爹会说：“娃们，瞅瞅您娘做哩啥样，中吧？”我们说：“娘中，爹也中。”